干妹(2 / 2)

小房东 香朵儿 0 字 2021-09-03

“好,”富三婶走向院子里的稻草垛,掀开挡雾气用的塑料厚膜,用柳条编的挎篮装了满满一挎子的稻草。

郑幺妹跟孩子们交待了一声别打架,也跟过去帮忙了。

纪老四和王三拎着年货走进来,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对富老三说:“我听王三说你开车去镇上,正巧我也要去,就想着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话是说的能不能,可动作上却是不能也得能。

富老三正在加油,没空搭理他。

他将年货放在地上,见乔建国一家也在,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道,“建国来啦,带着孩子去丈母家走亲戚?”

乔建国点头,迎上前来,“嗯,昨天家里事多,没抽出空回去,怎么你今个也去镇上?”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根递了出去。

“唉,”纪老四接过烟衔在嘴上,掏出火柴点燃烟,抽了一口,语气难掩得意和炫耀地说,“我小舅子在镇上纱厂上班,去年刚升职做了后勤管事,在镇上买了房子,我带孩子去认认门。”

指了指被妻子一左一右牵在手中的一双儿女——八岁的纪大宝和他六岁的妹妹纪晓云。

又假惺惺地问道,“听说你小舅子从南方做买卖回来了,只定赚了不少钱吧!”吐了口烟圈,叹息道,“我们家成德可没他能耐,只能在小小纱厂赚点小钱糊口养家,”

语气里掩不住的讥嘲和讽刺。

纪老四的爹纪全曾是乔家的一名长工,因为爱上了乔博文的二姐被李氏给撵出了乔家庄,后来乔博文的二姐嫁去了西安周家,他在外流荡了几年后也死了心,在隔壁杜庄找了个媳妇做了上门女婿,土改、文革期间,他以被迫害者的身份站出来伸冤、哭诉,让乔家还他一个公道。

那时罪魁祸首乔鑫诚和李氏已经不在了,革命军人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祸不及家人,再说乔家也没做啥伤天害理不可原谅的罪孽,无非封建主义思想太重,棒打鸳鸯而已,况且,人二小姐根本对他没感情,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初期,人民翻身把主人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平等对待,组织才觉得他委屈,放在过去,他就是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蛤蟆。

最后乔博文自然没获罪。

不过,纪全却在组织的特别照顾下携妻儿回到了乔家村,又因为他的贫下中农成分和做过长工的经历,被组织编入了新编制的生产大队里。

在农村,生产队是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制的合作经济,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生产队的土地等生产资料,归生产队集体所有。生产队在国家计划指导下,有权根据本队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地编制生产计划,制定增产措施,指定经营管理方法;有权分配自己的产品和现金;在完成向国家交售任务的条件下,有权按国家的政策规定,处理和出多余的农副产品。

报酬以“工分”形式体现,生产队根据当年社员所获工分多少进行分配。“工分”标准的制定各地大同小异,“工分”报酬为两种形式,即针对“普通农业劳动”的标准工作日报酬和针对农忙时节或特殊劳动项目的“定额报酬”。具体到每个劳动者(社员)的工分档次由生产队负责人会议核定,对负责人会议的核定出现异议则通过生产队组织的“社员大会”审定。

“普通劳动”指劳动强度不高,一般事务性的农业劳动。记分基准以每个“标准工作日”一个男壮年劳动力为最高,多定为10~12分,即有的生产队男壮年劳动力报酬定为10分,有的定为12分。以男壮年劳动力每标准工作日12分为例:

成年男性,男壮年劳动力12分;一般男性劳动力则定为9分~11分;成年女性,女性壮年劳动力为7~9分;一般女性劳动力(中年家庭妇女)为6~7分;学生,指高中或以下,利用周末或寒暑假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

高年级男性,健壮体力素质好,9~11分;其他6~9分;

高年级女性,健壮体力素质好,6~8分;其他为4~6分;

儿童,3分。

乔夏氏一共有四儿三女,加上乔博文和小弟乔林辉,乔家一共九口人,除去已嫁人的乔尙琴,乔家的真正能记入工分的劳动力只有五人。

乔建国正处壮年,却被纪全评为一般男性劳动力,工分也只给打10分,乔夏氏为一般女性劳动力,工分为7分,乔二、乔三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工分只给6分,乔林辉双手算盘打的方圆百里无人能敌,被社员选为乔家村的会计,后又被纪全寻了个错从位置上给掳了下来,之后未婚妻退婚,他和他爹一样,是个博学多才却迂腐固执的读书人,被人这么冤枉,甚觉屈辱,一时想不开,郁积在身,病倒在床,一躺就是一年。

这点工分换来的粮食哪够一家八口吃喝的,还要省些下来给乔林辉治病,一时间愁死了乔博文,那时候挨穷挨饿的也不只他家一户,村里很多人受不了都出去要饭去了,他自小生活富足,虽家道中落,但家教和尊严都不允许他去做要饭花子,丢不起那人,也怕祖宗们被气的从坟墓跳出来——

实在没法,只能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乔夏氏带着孩子上山采野菜,那时候大家都很穷,野菜不够用,很多时候嫩芽刚冒就被摘走了,那饿劲赶得上长征二万五千里了。

一日,乔夏日病了,起不了床,乔博文没法只得带着老二老三上山摘野菜,跑了整个山头,就摘了一小把野菜,还不够乔尙香一人的嚼头呢!

那时正逢春令,后山的小树都抽芽了,绿油油、水嫩嫩的,乔博文想,反正都是野生的,野菜能吃,野树芽自然也能吃,便带着两孩子挨个树地掳芽子,扒嫩树皮——

下山时,被纪全撞见了,拉到大队里,当着一干社员的面给安了个扒社会主义树皮的罪名,面壁思过、写了检讨,这才放了出来。

回到家后,乔博文越想越冤,越想越气,再加上长期的挨饿受冻,刚进家门就昏了过去,人说病来如山倒,当夜发起了高烧,没撑过天亮就去了。

乔夏氏不满四十便守了寡,抱着乔博文好生地哭了一场,带着孩子们在邻居的帮忙下将丈夫葬了,头七过后,便将三小崽交给了小叔子照看,带着老二老三出去要饭了。

所以,这乔家跟王家算是世仇,如今纪全虽然去了,但他的儿孙们还尙在,现在的乔家村已经分割为四对,纪全的四儿子纪老四当了是四队的队长,乔荣诚被选为一队的队长,两人承继了上一代的恩怨,在村里相互比较,一队搞创收、四队就引进新品种,总之就是比着干,有竞争就有动力,倒真让他们拼出了点成绩,至少这两队的人均收入比另外两队高。

今年所属四队的富家盖楼房,纪老四吆喝着整个四队的精壮劳动力过来帮忙,好似盖的是自家房子般,上大梁那天,他特意秤了五斤糖块买了两串爆仗帮忙添彩。

今天故意当着乔建国的面拿说小舅子事,一来是为了炫耀,二来就是嘴欠想奚落挖苦一下乔建国那不务正业的小舅子。

乔建国吸了一口烟,淡笑着说,“也没赚啥大钱,就是给家里带回了台21寸的大彩电,还说要借钱给我盖房子,我拒绝了,跟他说有钱先把媳妇娶进门,余下的再帮我这个穷姐夫,”

纪老四怔了怔,不敢再张狂,假笑恭维道,“都买彩电了,看来真是赚大钱了,他去南方都做的啥买卖,怎么能赚这多钱,”

这时的农村,有黑白电视的都没几家,更何况彩电了,就连富家也只有一台十七寸的。

乔建国丢下手中的烟蒂,用脚尖碾了几下,不甚热络地笑了笑,“这我还真不清楚,”

“怎么,他还对你这个姐夫藏私?”纪老四有些紧张,连连吸了几口烟,明年大队书记选举,他和乔荣诚都在备选名单里,他今天去找小舅子,也是想看他有没有认识的人帮忙走走后门。

若发了财的郑剑锋去帮乔荣诚,自己岂不是更没胜算。

“这倒没有,只是他单身一人,没妻没子的,在外闯,干啥都不用顾虑担忧,自然能放开膀子的干,我拖家带口有牵有挂的,他干的事不适合我,若真有一天他闯出了头,也不会拉下我这穷姐夫的,我没必要知道太多,伤脑筋,”

说完这话,便借着给富老三上烟的功夫闭开了。

乔小麦在一旁从头听到尾,咬着嘴唇嘀咕道:这记老四还真讨厌,跟他女儿一样,一肚子坏心眼。

也不知上世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把她当好朋友看,还把她介绍给贺修远,以至于让自己陷入那么难堪的境界。

这时的纪晓云还只是个普通的六岁女孩,因为有个当队长的老爸,所以她比别的孩子穿的光鲜亮丽,皮肤养的不错,白净水嫩,五官算不上出色,双眼皮不大,耷鼻子大嘴巴,许是还没有长开的原因,很难跟后世的大眼睛、高鼻梁、丰胸翘臀的纪晓云重叠起来。

重生再见‘小三’,乔小麦只觉满心的愤怒无从释放,她居然输给这样的女人,真是够窝囊的。

富三婶和郑幺妹铺好稻草,又在上面铺了两床旧棉褥子,除了郑幺妹抱来的两床旧棉被又抱了两床,留作盖被。

四家年货都堆在车的一角,然后张罗着四家十个孩子七个大人上车坐好。

人太多,车子空间不够宽裕,软席坐不开,七个大人只能每人一个小凳子挤在一块,而十个孩子则像叠罗汉般叠成五排。

王三家两孩子姐姐抱弟弟坐一起。

富二跟乔二是哥们,两人一上车便粘到了一块。

富三早上被富大照屁股踢了一脚,到现在还不愿意搭理他,粘着乔大要坐他怀里。

赵桂荣推了推纪晓云,对富老大说:国泰,你抱着晓云妹妹,好不好。

富老大很是干脆地拒绝道:不好!我要抱干妹妹。

越过纪晓云将粉嘟嘟的乔小麦抱起,一同钻进被窝,抱在怀中。

看着撅着嘴巴很不高兴的纪晓云和一脸尴尬又诡异的赵桂荣,乔小麦双眼冒红心:这个干哥没白认,有事真上啊!

富老大想起早上的誓言,待人都坐稳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了皮喂进乔小麦嘴中,“软糖,好吃,”

甜甜的糖果味充斥着整个口腔,乔小麦冲他软软地说了声,“谢谢,大干哥哥,”

富老大抱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捏了捏她粉嫩嫩的小脸蛋,坚定一个信念: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给她买糖吃!<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