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1 / 2)

 白露应酬走了那几个婆子,就回头招呼立夏,“你在这里服侍姑娘,我带小丫头去领饭。”便匆匆地走了,七娘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由得她去。

毕竟她也是有好奇心的,对正院里发生的事,总想多知道一些。

等饭的辰光,她就叫过立夏,“算算匣子里有多少银子。”这件事总惦记着做,可惜白露在一边的时候,七娘子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这点银子,在人家眼里算得了什么?

立夏就一五一十点了一遍,“整银三十三两,散碎的还有约二两碎银,白露姐姐还找婆子兑了三两铜钱,预备着打赏小丫头们,现下都还在。”

二娘子当时给的六两银子,有二两现场被她还给了白露,剩下的四两,外加大太太送来的三十六两,是四十两,匣子里剩下的是三十八两,也就是说这两天已花了二两出去。

七娘子不由得有些肉痛,看着匣子出神,立夏也是啧啧连声,“正院的开销要比南偏院大多了。”在南偏院,九姨娘一个月也就拿二两零花。

七娘子又问立夏,“小丫头们都还听话吗?”四个小丫头分别是上元、中元、下元与端午,杨府这一批买进来的人,大多都以时序为名。

立夏点点头,“都很乖巧,也不懒散。”她面露些许犹豫,迟疑着道,“只是院子里的缺额满了,秋枫她……”

七娘子冷冷一笑,当时在南偏院,母女两个挣扎求生,立夏不消说,虽然懵懂了些,但却不曾偷懒耍滑,也很知道羞耻——一个人知道羞耻,那就不会是什么坏人。秋枫看似乖巧,私底下却是巴望着借七娘子跳到九哥屋里,要不是七娘子无意间听到此事,还正要被她唬过去了。

那时九姨娘就曾说,“立夏是个可造就的,秋枫刁钻势利,对我们娘俩却这么尽心,必有所图。”九姨娘实在是个聪明人,可惜命苦了些。

七娘子忽然想到了九哥问那句话时的表情,小小脸上,写满了无奈与唏嘘。九哥在正院也过得不容易。

她又想到了六娘子天真无邪的笑颜,一时悲从中来,红了眼圈。

立夏还以为是自己无意间触动了七娘子的心事,忙跳起来赔罪,“七娘子,是立夏不会说话,是我不会说话……”

七娘子就压下心事,含笑擦了擦眼眶,“钱花得太快了,心疼得。”说着,按下了匣子,和立夏开始算一月的开销。

立夏原本只是三等,跟着七娘子到主屋,也鱼跃龙门成了二等,还有白露原本也是二等,两人都是一两的月例,四个小丫头与两个婆子都是五百钱,七娘子自己按例也是四两,一个月可从大太太那里关来九两银子。

有些院子里,小姐或者姨娘是会克扣月例的,四娘子手下就出过这样的事,她的大丫环芒种家里不大殷实,指着芒种拿回来的钱过活,偏芒种一月只拿回家五百钱,余下的五百钱支支吾吾,也不肯说花到哪里,闹起来了,才嚷出是四娘子克扣了一半。四姨娘因此在杨老爷面前得了好大一个没脸:杨家连下人钱都克扣,不知道的人,还当是什么乍富的暴发户,才有这样刻薄的做派。

一个月四两月例,是七娘子的净收入,除了新搬进来时处处的打赏之外,平日里有什么想吃的要小厨房单做,也要拿钱过去,立夏打听出来,五娘子出手大方,一次总是三五百钱的赏。七娘子的月例,一共只能吃八次小灶。除此之外,逢年过节总要打赏下人,虽然按理不需要七娘子出钱,但自己院子里的人,总要格外施恩。

还有梁妈妈、王妈妈、立春等有头有脸的,逢年过节也要送点心意过去。免得朝中无人,被人在大太太面前编排,也没人帮着辩解。

七娘子越算越觉得存不下钱,推开匣子长叹了一声,找了本草纸簿认认真真记下来:元月二十三日,收入六两银……又一把撕掉了:这不是前世,她的钱也还没多到要记账的地步,记在脑中比写在纸上要稳妥得多。

白露带着上元,端了两个大大的黄杨木托盘,掀了帘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赏过钱,小厨房的脸就好看多了。”她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说,“今晚有鹿筋呢!姑娘,我特意多盛了一碗饭,知道您在主屋怕是吃不饱……”

七娘子心里松快了许多,拍了立夏一下,起身笑着说,“鹿筋可是稀罕的东西。”立夏连忙过去接了托盘,往桌上摆着,七娘子对上元笑了笑,“快去吃饭吧,难为你们了。”丫头们的饭都是有人在饭点送来的。

等上元出了屋子,白露回身合上门,“还是关上的好,冷风吹着,一会儿饭就凉了。”又找了个小风炉,把鹿筋锅子架上去,“这里不若堂屋暖和,这样吃舒服。”

七娘子就期待地盯着白露。

白露不禁莞尔,看了看立夏,就凑到七娘子耳边低声说,“是跟着九哥儿的小雪忽然闹了肚子,她与九哥儿一向是一道吃中饭的,九哥儿吃剩的赏给她,大太太怕九哥儿也泻起来,叫人找厨娘来问,中午用了哪些食材。”她的语气里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对大太太这么着紧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些不满。

七娘子就想到了小雪打翻的那碟樱桃。

她不动声色,叫立夏和白露一道坐下,“一起吃。”

立夏正要坐,白露忙说,“坏了规矩,妈妈看到了要骂的。”

七娘子就叹了口气,“那你们轮流去吃饭吧,不必都在这里服侍。”

白露就叫立夏先去,立夏居然没有谦让,匆匆地去了,七娘子饭都没吃半碗,她就回来要换白露。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七娘子和白露的声音。

“二太太……”七娘子的声音透过厚厚的棉帘子,显得有些模糊。

立夏顿住了脚步,沉思片刻,又踱回了她与白露的屋子,她的脚步不疾不徐,未曾露出半点失意与焦急。

七娘子在屋内和白露说话。

“……二太太一年难得过来几次。”白露的语气很谨慎,“按理,她与大太太也是表姐妹——大太太是继母生的,二太太的姨母是原配。这么生分,是不大应该。”

七娘子若有所悟。“九哥一年总要病上几次?”

白露微微一笑,“九哥平素身子是很健壮的,许是和二太太生肖犯冲,见了面总要闹点小毛病。”

她说得很含蓄,七娘子却听得心惊肉跳的。

想不到二太太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她有些不懂了,九哥是大太太的心头肉,大太太又是长嫂如母,怎么不发作二太太?

她还没开口,白露就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大太太一手安排了这桩亲事……又是个要脸面的人……”

七娘子心中雪亮。

大太太为了脸面,是怎么都发作不出来的,二太太恐怕也就是吃准了这点,才屡次动作,又不敢过火,免得大太太真的撕破了脸。

古代的医疗条件很差,运气不好的话,拉肚子也是会拉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