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所有酒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却都在看着这两个男人。
一个拥有绝世的美貌及雍容华贵的气质,如山中清泉,幽深宁静;另一个满身赤红,长辫轻摇,浑身上下透着刚武之气,恍若火山顶上的熔岩。
伐越跟着手拿托盘、一脸悻悻然的掌柜上了二楼,脚还没站稳,便被角落处二人对峙的态度吓了一跳,虽然听不到任何言语,看不到任何举动,但两人就像手持兵刃交锋了。
所有酒客无一例外的站在了羽衣男子一方。这个美男子给人的印象实在太好了,就连伐越也忍不住选择他。
「可别闹出什么事来!」掌柜望着红色的长辫,心有余悸。
「交给我吧!」伐越从他手中接下托盘。
有人出面解难,掌柜是千恩万谢,却还是不敢松了这口气,这样一个爱闹事的客人,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情,因此缩在楼梯口不安地观望。
赤炽虽未转身,但后脑勺却像是长了眼睛,竖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笑道:「人长得漂亮真是幸福,相比之下我都成小丑了。天底下最大的悲哀,就是与你这样的人坐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还坐?」羽衣男子的笑容就像芙蓉花般温柔。
「我这人就喜欢受人注意,既然人人都看你,我只好沾你的光了││这酒还真香,快给我!」赤炽看着伐越端来的酒壶,口水都快流出来,再也不管羽衣男子了。
羽衣男子抖了抖袖袍,正了正坐姿,天生的威严透骨而出,让伐越又是一惊,没想到这比女人还漂亮的面孔居然有这种气势。
他随手塞了一壶给赤炽,另一壶则小心翼翼地送到羽衣男子桌上。
「谢谢。」羽衣男子微微点头,还以纤柔的微笑。
绽放如花的魅力让伐越这个中年男人也感觉到强烈不安,一个男人美到这种地步实在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他一转身便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总觉得世界不是真实的。
「喂!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迷上男色了……」赤炽哈哈一笑,举起酒壶张口就倒,碧绿色的酒液倾流而下,顿时满颊留香,再也顾不上说话,大口大口地喝着。
伐越狠狠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骂道:「臭小子,别胡说八道!我可不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才带你来的。」
赤炽不以为意,嘻嘻一笑。
平安的气氛使围观的酒客们渐渐平静下来,但谁也不敢接近三人,都选择远离角落的桌子,说话也有意无意地压低声音。
羽衣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只银色小杯放在桌上,又掏出手绢轻轻擦拭一番,然后才拿起酒壶轻轻斟了一杯,细致的举动优雅至极,几乎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只有赤炽觉得他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捏。
「今天还要赶路吗?」
伐越犹豫了一阵,最后摇头道:「今天就住靖安府,明天一早赶路。」
「哦!你不急的话,我自然也不急,反正尸人军团一时半刻也杀不完。」赤炽虽然对朝日城的情况有些在意,却一直抱着旁观者的态度。
「急也没用。朝廷和军方都得到消息了,而孝悌城那方面应该也已经得到消息了。我们此行,为的是把朝日城的情况告诉馆主大人,毕竟活着从那里出来的屈指可数。」
「我是无所谓,你高兴就好,反正跟着你有吃有喝、有玩有住,绝对是人生一大快事!」
「喝完了就去休息,明天一早赶路。」伐越低头细细品尝着月笙香,忽然感觉到细若游丝的阴气袭来,微微一愣,抬眼向前,正前方冰雪般的面容正朝向酒舍外,周围又似乎没有特殊人物,不禁有些讶异。
「怎么了?」
「有股很细的阴寒之气,不过一闪即逝,感觉像是被人窥探。」
赤炽朝正前方努努嘴,漫不经心地道:「前面那个家伙。」
「他?」伐越仔细观察了一阵,确信羽衣男子无论气质还是外形,绝对都与「阴寒」这二个字扯不上关系。
赤炽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大约过了戌时,天空中朗月高挂,柔丝般的月光把大地染成了白色。
街道上灯火通明,行人少了许多,但气氛依然很热闹,月华酒舍里只剩下数桌。少了喧哗声,使这竹制的小酒舍更显得清幽宁静。
赤炽也许灌多了酒,趴在竹桌上睡着了,但伐越倒是精神奕奕,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望着窗外的明月,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羽衣男子也一直静静坐着,桌上的酒壶换了三次,白皙若雪的面颊上不染一丝红霞,就似深山幽谷,即便是朗月之光也无法穿透其中。
伐越看着这张秀美到极点的容颜,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入何处,目光明显有些呆滞。
羽衣男子突然开了口,用丝柔般的声音问道:「有事吗?」
「没……没什么,只是在呆,失礼了。」伐越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无礼,大为尴尬,脸色涨得通红。
羽衣男子淡笑着,微微颔表示理解。
「在下伐越!」伐越抱了抱拳,他想结识这位极近完美的男人,忍不住主动报了名号。
羽衣男子倒也爽快,淡紫色的双唇轻轻吐出三个字:「魅幽羽。」
这三个字与羽衣男子相配简直天衣无缝,完全把他的气质展示出来,轻柔如羽,宁静幽幽,若鬼魅般似实似虚,就像是梦境中人。
他正想细问,魅幽羽却突然站起,优雅地朝伐越笑了笑,一言不地离开月华酒舍,消失后,许多人的脑海中还残留着他的影像,真如鬼魅一般。
夜深人静,窗户竹帘高高卷起,月光滑柔如丝一直铺到床前,小小的客栈房间内充斥着甜美的鼾声,然而鼾声的来源却是窗外。
窗口处伸出一把硕大的长剑,柄部卡在窗内的椅子上,还用重物压住了椅子,而剑身的绝大部分悬在半空,如果人们看到这个画面都会非常吃惊,宽大的剑面上竟然平躺着一个壮硕的男性身形。
白色的月光像被子一样罩在他身上,幻出阵阵白光,男子脸朝着昊空,双手抱在头后做枕,左腿搭在右腿之上,丝毫没有身处半空的恐惧感,能像他这样睡在半空的人恐怕绝无仅有。
这人当然就是赤炽,冷巨太大,无法放在狭小的客栈房间,因此他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奔走一天,又在月华酒舍痛饮了美酒,疲劳与酒精相伴,很快就催促他进入梦乡。
就在最幽静的时刻,一道黑影如同风中枯叶,轻飘飘地晃到了客栈顶上,修长的身影在月光的映射下,伸出长长的影子,一直伸到屋檐下的巨刃上,眸子扫到悬空而睡的赤炽时突然闪过一抹光芒。
身影漫步走到屋檐,低头俯视着被红包围的面容,似乎也在为此古怪的行为而略感惊讶。
他并没有立即行动,好似在等待赤炽做出反应,片刻后确认对方不会有所反应,他才轻轻一跃,如柳絮般轻落在冷巨上,右脚轻轻踏上了剑尖,左腿悬空而立,黑色长随风不断飘动。
魅幽羽微蹙眉尖,迟疑了片刻后从腰间取出那支长笛,轻轻放在嘴边,紫唇轻吐,指按笛孔,一丝奇妙的笛声如涟漪般扩散。
赤炽突然动了,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睛,头微微抬起来,目光投向正前方,现了那修长美丽的身影。
「魅幽羽?」
「你果然没醉。」
「也醉,也不醉。」赤炽笑了笑,根本没打算坐起来,甚至不正眼望向魅幽羽,平静的目光迎着洁白的月光,眸中泛起了淡银色的光辉。
「你知道我要来?」
「不确定,不过我觉得朝日城的事情你一定有兴趣,不找我也会直接去朝日城看看。」
魅幽羽微仰起脖子,也在看着天空,两个人就如重逢的好友,气氛平和安详,没有一丝紧张。
「难怪一进那月华酒舍,便有股阴寒之气,果然藏着高人啊!」
魅幽羽微微一愣,没想到赤炽制造的那场闹剧竟是为了引蛇出洞,心思如此细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小看你了。」
「也不必高看我,只是我这个人比较好奇,又胆小,感觉到不知名的危险,总是喜欢把它引到阳光下晒晒。」赤炽笑得像只狐狸。
魅幽羽闭上眼睛,静默了一阵后道:「换个地方,跟我走!」
赤炽耸耸肩,笑道:「何必呢!在这里不是挺好,不会有人打扰,都睡得很沉。」
「走!」但幽灵般的身影没有给他机会,身影轻飘已出了十五、六丈,度看似不快,幅度之大让赤炽也为之咋舌。
赤炽颇感无奈,不情愿地爬了起来,左顾右盼张望了两眼,见没有人观望,脚尖一点,冷巨出强烈的震颤,他的身子也随之飞起。
魅幽羽飘得极远,但频率缓慢,明显是在引导方向,避免赤炽跟不上。
赤炽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居然看不起我」,脚下突然加快,黑夜中也如鬼魅般高滑动。
论弹射频率,赤炽更快,但是论行动的姿态与效率,魅幽羽则更加高明,无论是上纵下伏、左飘右移,举止若行云流水,一飘之地便足以抵消赤炽的碎步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