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样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行为失礼反正这女人视若无睹的工夫也很高竿打招呼这种事就免了﹗
转身的同时正好和唐逸幽错身而过他很敷衍地点了个头便进屋去。
看了看弟弟消逝的身影又看了看前方文风不动的谷映蝶唐逸幽无声一叹。
来到她身后他柔唤道:「蝶儿。」
「嗯?」哼应声似有若无。
「想到外头走走吗?」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唐逸幽也没等她回答将预先取来的披风覆在她身上与她由后门一道出去。
走了一段路他徐缓地打破彼此的沉默。「逸农就是这样别见怪。」
此言一出她微感讶异地扬眉看他。
他苦笑。「妳以为我看不出来?逸农对妳并不友善我希望妳别放在心上我们兄弟的感情虽然很好但观念上总有些微差距有些事很难取得共识我知道他的出点全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无法理解我的想法罢了。」
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带她出来散心的吗?
原来他细腻的心思早将一切看在眼里知晓唐逸农对她的排斥。
「没必要说这些我什么都不是我的感受不必去在乎。」
「别说妳不是真心想说的话。」她明知道不是这样何苦说这些话让他难受呢?
谷映蝶执意不看他闷着声不搭腔。
是的她知道。她一直很清楚唐逸幽是真心待她好从没有人对她这么用心过为什么是他?
多讽刺啊!他全心全意呵护她她却一心一意想置他于死地。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温柔多情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属于他的温热气息淡淡拂过雪颈。
「没有。」她别开脸声音不带情绪起伏。
唐逸幽低低一叹。
她一定不知道这样的她有多让他心疼。她不是没有喜怒哀乐而是将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强压在心灵深处强迫自己无悲无喜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真已无心无情。
他想伐回真实的谷映蝶一个会哭会笑、会有人性温暖的谷映蝶!
牵起她的手与她融入人来人往的市集未加留意掌中的柔荑在那一剎那曾不经意地一颤。
多温存的举动他的掌是她握过最暖的。
在那遥远泛黄的记忆中一双小小的手总是被牵着、握着就像已被放在心头珍宠……她怎会忘记呢?逼她将一切封锁的是取而代之的片片血腥……那殷红的梦魇太可怕她今生再也不愿忆起。
唐逸幽察觉到掌中柔荑不寻常的冰凉关切地偏过头看她。「怎么了蝶儿?不舒服吗?」
她无意识地摇头再摇头。
「若真身子不适就别勉强知道吗?」唐逸幽将她小手握得更紧传递着温暖与关怀。
她的手不若寻常女子的温润许是长年习武执剑的手并不细柔反倒是唐逸幽修长完美的手较她柔暖许多透露着优雅的书生气质。
同样是一双手为何他掌心的温暖会这么令她眷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脑中突然浮起这句话她终于知晓为何这两行再简单不过的句子却能感动千千万万人。
是啊!多单纯的一句话多单纯的一个举动却莫名的令她……
道道血影再次飞掠脑际与眼前的唐逸幽重迭……呵!多可悲呀这一回居然也是以血腥为终结他与她注定有一个人会是错误的存在。
只是他的千般温存却又是这么地迷惑她——
唐逸幽顿住步伐将她的思绪拉回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约三步之前有个衣多褴褛的孩童那孩子看来最多也不过十岁身上多处脏污狼狈至极地向人行乞。
市集中人潮来来去去无人为他伫足若有也是去去嫌恶的一眼没人愿意施他分文。
她回头看向唐逸幽。
他想干什么?同情心又泛滥了?
映蝶现不知打几时起她也能多少猜出他的心思开始了解起他来。
小乞儿见他正注视他赶忙上前去拚命哀求。「这位大爷您行行好小的已经好几大没吃东西了您慈悲为怀施舍小的一口饭吃小的感激不尽小的给你磕头……」说着、说着人就要往地面跪去。
「万万不可!」唐逸幽分毫不差地扣住他的身子。「人生在世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我既有余力又怎会推辞。」
他取出荷包将一半的银两给了小乞儿约有数十两够他大半个月不愁衣食了如果他够勤快能够好好运用这些银两做个小买卖往后的生活将不是问题。
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小乞儿看傻了眼。「这……」
「拿去呀什么呆?」他轻声催促。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他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人!一激动眼看又要下跪。
「别这样。」唐逸幽再一次适时阻止了他。「不过是顺水人情你行此大礼反倒是折煞我了。」
「那……那……往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
唐逸幽摇摇头。「小事一桩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只要你能好好运用这些银两让生活安定下来别再对人卑躬屈膝、折损自身的傲骨就成了。」
「是、是我一定谨记。」小乞儿连声道。
「那就好。」他将手伸向冷眼旁观的映蝶。「我们走吧蝶儿。」
映蝶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未置一词。
步行了一小段距离他转头打量她轻笑道:「妳的表情和逸农好像。」
她哼了声充当回答。
唐逸幽也不以为意自我调侃地说:「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纨垮子弟只会致力于挥霍家产若不是逸农有经商长才将先人留下的数间药材店管理得极好恐怕家业早被我给玩掉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是块当商贾的料虽有精湛的医术但天性中的淡泊名利很难以此致富往往人家以千金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他还费尽心思地推辞呢!就算推辞不掉他也是左手进右手出全数用来救济贫苦。
「这么清心寡欲建议你出家当和尚。」反正他与世无争的恬淡性子也与和尚无异了。
他失笑。「妳也学会消遣我了?」
映蝶不是个会说笑的人看来倒像是认真的她真这么想吗?
他敛去笑专注道:「不妳错了蝶儿我不是圣人没有妳想的这么无欲无求是凡人就有属于凡人所逃不开的爱怨嗔痴也许很多事我能看得极淡但我也有我放不开的执着以往不懂在乎是因为我没遇上足以令我在乎的人事物一旦遇上了我也很难潇洒得起来。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与别人无异的凡夫俗子。」
映蝶瞥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他现在遇上了?懂得何谓在乎了?
是什么呢?不求名不求利笑看世间浮华的他还有什么值得他去执着?
不经意的视线移至他手中无意识把玩的荷包。
这荷包看来十分精致不像坊间之物反倒像是某人精心缝制的……这让她极自然的联想到上回那件披风同样的独具巧思但会是谁呢?
唐逸幽看出她的疑问顺手将荷包系回腰间极自然地回她:「是嫣儿送的她有一双令人赞叹的巧手。」
「她对你可真好。」她嗤哼。
桑语嫣的心事早就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了就只有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看不出来。
「是啊嫣儿是我远房亲戚的独生女儿因为父母早逝从很小的时候便住到我家来我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看着彼此长大的虽然这当中我曾离家很长一段时日但深厚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是吗?好一个红粉知己。」连她都没留意那口吻带了几许平日所没有的尖锐心细如的唐逸幽却听出来了。
他细细审视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道:「别胡思乱想我将她当妹妹。」
「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音律微低听来有几许冷意。
「没有就好。」他抬手想拂顺她的她却冷冷地避了开。
唐逸幽包容地笑了笑没放在心上。「我看妳也没什么兴致再逛下去回家好吗?」
她没回答沉默着往回走。
今天是扬州城一年一度的赶集日人潮特别多也特别热闹来来往往中偶有轻微的擦撞总是免不了的唐逸幽被人匆匆忙忙地撞了下身旁的映蝶依着平素的敏锐特质而瞇起了眼反射性地就要抓回那个人——
唐逸幽扣住她的手腕微摇了下头这一稍纵转眼间那人已不见踪影。
「你——」映蝶不解地看他。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无妨的。」
这么说来他早就知道了!
「钱财你不在乎那荷包吗?也不心疼?」像嘲弄又似多了些许弦外之音。
「嫣儿不会怪我的。」
敦厚如他对于别人的心意他会善加珍惜但也仅仅于此;至少她看不出这当中掺有什么特别的依恋情愫。否则他不会任方才那人取去荷包而那件披风至今也仍在她那儿他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她皱起眉。「是刚才那个乞儿?」匆匆一瞥她并没有看清楚。
唐逸幽叹了口气点头。
「为什么?」她真的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一片仁慈却换来这种对待他何以不怒不恼?
「方才我能无条件将银子施舍给他没道理如今不能虽然方式不同但我确有成全他的意愿。少了这几两银子对我并不算什么但对他而言却重要多了再说他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何必与他计较这么多?就像我先前所言谁都想活得抬头挺胸没人愿意为了几斗米而折损傲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文钱逼死一名英雄好汉吧!我够幸运不曾尝过这样的苦有些人却不同那孩子一定是苦怕了所以才会如此面对这种事我只会更感到心酸。」很多事换另一个角度去想便觉情有可原也就不会去介怀了。
这唐逸幽真是慈悲到让人受不了!没见过这样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他也会替天下人找尽借口然后大大方方地原谅并且付出他的同情!
不想去解释为什么她就是莫名的感到生气。她总算明了他这个人就算吃了再大的闷亏也会笑笑的不当一回事永远只会替人着想。
还有那个小乞儿更可恨!说什么想报答他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报答」?
愣了下这小乞儿让她想起自己。
她有资格去指责别人恩将仇报吗?唐逸幽一再救她。而她回报他的又是什么?这样的她与小乞儿又有何差别?
不、不!她在想什么?杀手是没有感觉的她为什么要有罪恶感?
「妳在生我的气吗?蝶儿?」逸农和嫣儿也会气他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气他是因为他对自己太无所谓他们是心疼地。
「你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善良给害死!」
「不会的。」他满足地笑了。「有妳关心我就够了。」
关心?
她变了脸色。「谁关心你了!」荒谬!
「没有吗?」真的是他自作多情?她完全无意?
无声的叹息在心底响起。
自从认识她之后太多不曾有过的感触她教他一一体会。潇洒的心放不开恬淡的性情不再平静烦恼多了叹息也多了。
蝶儿可知拥有的再多若不包括她那么他便是一无所有因为他唯一执着的只有她;他真正盼的也只是她一句柔柔暖暖的关怀。
至于这一份执着带给他的究竟是希望、是幸福抑或是另一场未可知的磨难与血泪他完全没有把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