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一路，您可安好？”</p>
赵圭不知道他的先生冯寿心底，此刻正是满满的无奈挫败、“恨铁不成钢”。</p>
几个月没有见到冯师傅，赵圭很是想念。</p>
最要紧的，则是冯师傅回来了，他又有主心骨了呢。</p>
母亲与他不甚亲近，但冯师傅却是最疼他的人。</p>
而且，冯师傅厉害啊，最善谋划，有他在，自己难道还发愁大婚、亲政的事儿？！</p>
在见到冯寿的那一刻，赵圭心底的担忧、烦躁全都消失了。</p>
他像个孩子般，欢快的围着冯寿叽叽喳喳。</p>
冯寿：……愈发的一言难尽啊。</p>
情感告诉他，小皇帝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天真些、跳脱些，都很正常。</p>
但理智又跳出来放话：拜托，你也说他是皇帝了！怎么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要求帝王？</p>
望着赵圭灿烂的笑容，冯寿忽然意识到，或许过去他与何太后把小皇帝保护得太好，这才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p>
所以……何太后又是不管皇帝大婚，又是拜什么女侍中，并不是真的揽权，而是想磨砺小皇帝？！</p>
冯寿心底陡然冒出这样的猜测。</p>
作为一个军师，一个谋臣，冯寿从来都不介意用最阴暗的想法去揣摩人心。</p>
冯寿此刻却这样为何太后“找理由”，不是他也跟着小皇帝一样变“天真”了。</p>
而是过去的何太后，真的没有半点贪恋权势的模样。</p>
她对赵圭这个儿子更是挖心掏肺的付出。</p>
自幼丧母的冯寿，看到何太后对赵圭的那份赤诚、无私，动容又羡慕。</p>
原来，这就是最真挚的母爱啊。</p>
冯寿有时都会羡慕赵圭，这孩子虽然不得父亲的疼爱，但他有一心为他筹谋的母亲！</p>
当初冯寿暗中帮助何氏，固然有同情、亏欠等因素，却也夹杂着一点点私心，他想守护这样的慈母。</p>
何太后如此疼爱赵圭，不可能让他一辈子当个傀儡皇帝。</p>
不过，这些只是冯寿的猜测。</p>
他没有亲眼看到何太后，无法从她的言行、神情中探知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p>
另外冯寿也想“磨砺”一下赵圭。</p>
十四岁的皇帝，真的不能这么“天真”，更不能任性。</p>
否则，即便让他亲政，他也会把朝堂搅得一团糟。</p>
到那时，才是大麻烦呢。</p>
“陛下，老臣的事不急，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拜女侍中的事儿？”</p>
短短几息之间，冯寿脑中就闪过了许多想法，最后，他有了决定。</p>
他故作焦急的模样，直接问道。</p>
“知道啊！不就是册封女眷一个虚职嘛，不是什么大事！”</p>
赵圭不以为然，随口说了一句。</p>
冯寿见状，愈发觉得赵圭需要调教。</p>
就算信赖自己的母亲，就算有恃无恐，也不能没有起码的政治敏感度啊。</p>
赵圭是皇帝，而皇帝，就该多疑。</p>
冯寿不是想让赵圭成为孤家寡人，也不是里间人家的母子感情。</p>
但，皇宫之中、朝堂之上，真的不能太过感情用事。</p>
感情这种东西，最是靠不住的。</p>
为了权势，父子、兄弟、夫妻都能反目成仇。</p>
何太后肯定不会对皇帝怎样，然而赵圭却必须有应有的防备。</p>
略略停顿了片刻，冯寿没有再引导、暗示，而是直接告诉赵圭：“女侍中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娘娘的意图！”</p>
赵圭愣住了。</p>
意图？</p>
何太后还有什么意图？</p>
她不就是怪他不该亲近胡氏，不该不听她的话嘛。</p>
所以，故意弄出这些来给他添堵，故意为难他！</p>
赵圭眨巴着一双与何太后十分相似的眼睛，表情是单纯的疑惑。</p>
没有深思，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p>
冯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孩子——</p>
他已经不想说“天真”那个词儿了。</p>
说多了，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这特娘的就是个骂人的话！</p>
“太后不想还政！她想继续临朝听政！”冯寿看着赵圭，冷声说道。</p>
“哈？”赵圭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p>
“女侍中确实是个虚职，但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出宫廷，跟在太后身边，为她处理政务！”</p>
冯寿顾不得生气，继续说道，“除了女侍中，太后还可以册封女尚书。”</p>
“而有了这些女官，太后就能更加轻松的批阅奏折、整理资料，应对朝堂上的风云变幻！”</p>
所以！何太后拜女侍中=太后要独揽大权！！</p>
明白了嘛，傻孩纸！</p>
冯寿虽然急切，到底没有丢了理智。</p>
最后两句话，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冯寿硬生生咽了回去。</p>
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p>
赵圭愣愣的看着他的冯师傅。</p>
好半晌，他才将冯寿的话消化完毕，并超常发挥的领悟了冯寿的未尽之言。</p>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但嘴巴干得厉害，他的心又乱作一团，根本就说不出来。</p>
母亲不肯还政与他？</p>
怎么可能？</p>
我、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p>
难道她就不怕梁王这个情敌的儿子趁机发作？</p>
等等！好像何太后还真不怕！</p>
人家只是不肯让皇帝亲政，又不是要废掉皇帝。</p>
梁王母子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机会蹦跶。</p>
赵圭的眼珠子缓缓转动，他的大脑也跟着加速运转。</p>
忽然，一道亮光照进他的脑海，他想到了！</p>
他确实是何太后唯一的儿子，但这个事实与何太后不肯还政之间并没有冲突。</p>
历史上的吕氏、窦氏，也都是皇帝的亲娘，可人家不是照样压制了亲儿子一辈子！</p>
“冯师傅，我、我该怎么办？”</p>
赵圭慌了，一把抓住了冯寿的手，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可怜。</p>
冯寿顾不得叹气了，柔声说道：“第一，陛下不可再胡闹，太后娘娘是您的生身母亲，她对您更是一片慈爱！”</p>
所以，胡氏什么的，就不要再抬举了。</p>
一个乳母，就不要把她当成什么长辈。</p>
她伺候皇子，是她的本分，而不是什么恩情！</p>
胡氏本来就是何家的奴婢，她若不能好好照顾小主子，何太后杀了她都没人说闲话。</p>
在皇家，在世家大族，小主子们确实跟乳母、贴身侍婢更亲近些。</p>
但，这种事儿，你自己记在心里就好，万不可表现出来。</p>
更不能拿着奴婢跟自己的父母相比。</p>
尤其是赵圭，他是皇帝，更不能不敬生母，反而处处看重一个乳母！</p>
这些话，冯寿曾经对赵圭说过。</p>
只是那时赵圭虽然尊敬冯师傅，但在胡氏的事情上，他非常执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