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笑声,陈炯明感叹不已:“说起子承老弟,我这心里就倍感难过,他是个大才啊!他刚出现在广州大本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后来听说了他的经历,再见识了他麾下将士的神勇,我就格外想和他交个朋友,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一个“只是”,一个“可惜了”,区区五个字,道尽了无数复杂的往昔和恩怨纠葛。
萧益民也唏嘘不已,给陈炯明添上杯热茶后,含笑问道:“竞存兄回师惠州之后,一直没有到广州担任军务会办职务,小弟多少也能理解竞存兄的想法,只是,再这么对峙下去,不但竞存兄二十年的心血会付之东流,而且更辜负了对竞存兄无比感念和拥护的广东千万民众啊!”
陈炯明端起茶杯的手僵在半中,足足数息之后才缓缓放下,接着是一声伤感的长叹:
“贤弟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啊!只是浩劫过后,心神俱伤,此番要不是子桥兄从上海赶赴惠州,让我看清了势态,辨明了方向,恐怕我已经带上全家老小归隐南洋了。”
萧益民不知道朱庆澜在这段时间里做过什么,但是一直通过军情局上海站了解到朱庆澜隐居法租界的情形,也知道朱庆澜与师兄徐维岳混在一起,还共同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这里面肯定有萧益民的义父赵尔巽对他的教诲和指引。
若是朱庆澜今天不主动前来,萧益民今后也不会主动前往,毕竟恩师赵尔丰的死,一直是萧益民心底里无法解开的伤痛,从当时的情况看,朱庆澜也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哪怕朱庆澜后来出任了东北和广东各省的护军使、军务会办、代理督军、省长等要职,也在北京陆军总部待过一段时间,萧益民也没有主动和他联系,就连前一段段祺瑞来电征询萧益民的意见,想重新启用隐居上海的朱庆澜,萧益民也没有给出任何意见。
但是今天朱庆澜来了,不但以师兄的身份主动登门,而且还带来了从未谋面的陈炯明,其中蕴含的真诚和襄助之意,让萧益民惊愕之后颇为感动,也有了重新扶持朱庆澜东山再起的念头。
毕竟,自狼狈逃出四川后,痛定思痛的朱庆澜建树颇多,他在民政方面拥有不可多得的才华,其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名声和深厚的资历,活生生地摆在世人面前,虽然很多人已经淡忘,但只要朱庆澜复出,全**政两界就没人敢忽视朱庆澜的存在和影响力,同时也会成为萧益民集团的一大助益。
此刻听了陈炯明饱含伤感也露出丝丝不甘的感叹,萧益民很快联想到很多东西:
“竞存兄年仅不惑,千万不能说出这么气馁的话……据我所知,广东民众特别是广东工商界,请求竞存兄主政广东的呼声日益高涨,竞存兄怎可辜负万民重托,轻言离去?再者,广东的政治环境已经没有往日的浑浊,崇尚暴力和暗杀的极端分子不是连续横死就是亡命海外,广东的执政环境要比之前好上千百倍,竞存兄应该激流而上,继续之前未竟之事业才是啊!”
陈炯明一听就知道萧益民表达出来的善意和支持,悬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放下: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才是,要不是王瓒绪将军仗义相助,将贪婪成性形同匪徒的桂系大军挡在河源至东莞以西,恐怕粤东无数民众都会被桂军荼毒殆尽,也正因为如此,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的川军获得了广东民众的衷心拥护,如今潮梅地区数十个县已经成为了民众心目中的福地,功德无量啊!”
萧益民哈哈一笑:“过奖了!竞存兄,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本打算春节之后再整理广东军政的,现在好了,可以和竞存兄好好商讨一下广东的前途了。
陈炯明点点头,从怀中拿出封信递上:“感谢贤弟为广东和我陈炯明所作的一切,只是,有件事还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萧益民接过信当即打开,看完信心中剧震:“真没想到,我洪门竟然有如此宽广的分部,你我还都是‘义字辈,兄弟,更没想到竞存兄竟然是致公堂国内领袖!这么说起来,司徒美堂先生代表美洲侨界发表声明与孙文决裂的传闻是真的?差点儿被桂军杀害的广东总商会会长陈廉伯先生真是你的族弟?”
陈炯明点点头:“是的,正是廉伯向我求助,我才知道贤弟在海南已经布下大势,愚兄佩服啊!”
萧益民摇摇头:“竞存兄放心,小弟这就命令临高部队把廉伯兄的公子和族中子弟送回惠州,至于司徒美堂先生在信中提到的诸多事务,还需一件件从长商议,但小弟可致电旧金山,让我弟弟萧振尽快登门拜访司徒前辈。”
陈炯明感激地站起来:“谢谢贤弟,如此一来,愚兄哪怕挂冠而去,也没有多少遗憾了!”
萧益民连忙站起:“不行,如果在此之前你坚持要走,我顶多也就是假言假意挽留几句,可现在你走不了啦,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小弟也要在明年二月的全国会议上,把你推到广东省长的位置上去!军队之事你大可放心,要是桂系敢阻拦,我就彻底解决他!”
“贤弟……”陈炯明激动得无法言语。
“兄长,说起来你我之间渊源深厚,而且经过数年的调查了解,小弟深知兄长的高风亮节和高尚人品,从来就没把你和那革命党等同看待!今晚什么也不说了,我请你喝酒,咱们一醉方休,英国公使朱尔典送我的两瓶苏格拉陈酿估计合你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