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二十一章 『通往安稳的路』(1 / 2)

 第二十一章『通往安稳的路』

走偏了路时

痛苦会在眼前蔓延

那么若是渴望痛苦会如何呢

佐山回到学校后,便直接前往衣笠书库。

他在柜台附近的桌子找了个座位,摊开一本书阅读着。

佐山把单边书皮平放在桌面,只用右手翻书。那本书是衣笠天恭所著的神话研究书第一册,而佐山正在阅读的内容是有关尼伯龙根叙事诗的部分。

虽然老式的凸版印刷使得页面上的照片变得模糊,但仍看得懂书上的内容。

尼伯龙根叙事诗是拿北欧的佛尔颂英雄传说为蓝本,以德国为中心在欧洲流传的英雄故事。

「根据佛尔颂英雄传说,青年齐格鲁跟随名为雷金的男子修行,并以雷金授予他的圣剑格拉姆打倒名为法布尼尔的龙。在舔了法布尼尔的血后,齐格鲁突然听得懂动物的语言。鸟儿告诉他雷金打算杀了他,并夺取他的荣誉」

佐山翻了一页。

「杀死雷金的齐格鲁与名为布伦希尔德的女性坠入情网,但因为被施加魔咒而遗忘布伦希尔德,选择了名为古特鲁娜的女性。然而,布伦希尔德发现此事后,对齐格鲁心生恨意,把所有人带向灭亡之路」

佐山阖上书本时,有个声音接在他的描述后面说:

「──在佛尔颂英雄传说里面,齐格鲁是在睡梦中被暗杀者杀害。但是在尼伯龙根叙事诗里面,他是因为背部左侧靠近心脏的位置,被一片落叶遮住而没有沐浴到法布尼尔的鲜血,后来该处被击中而身亡。」

声音的主人是站在柜台里、手持纸杯的高大身影。

佐山回头看向他询问:

「有几个地方与现实符合你察觉到了吗?齐格鲁这个名字在德国变成了齐格菲,古特鲁娜是古特伦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你确认过其他名字与现实不符吗?」

「我从不曾确认过。」

「这样啊。」佐山说道,他轻轻敲了一下精装书的书背说:

「就算是没必要确认,你也有办法这样回答吧。」

佐山肩上的貘听到轻轻的敲打声后抬起了头,有样学样地回敲佐山的肩膀。佐山苦笑说:

「不过,遭人怨恨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听到询问,齐格菲先举高纸杯喝了一口后回答:

「唯一的慰藉就是只要我死了,一切宿怨都将结束。虽然之前我遇过好几次袭击,但没有一次符合理想,所以还没死。」

「哈,真是棘手的自杀要求──你希望是什么样的死法?」

「这个嘛在遭到背叛者的怨恨下被杀害,这种死法丝毫得不到慰藉,只能够认命。这正是齐格鲁的死法。」

说着,齐格菲把纸杯放在柜台上。随着纸杯发出「叩」的一声,齐格菲忍不住失笑道:

「佐山御言,我想你正在思考吧。既然这样,你好好想一下。遭人怨恨是必定发生的事,重点在于──如何把怨恨降到最低,以及找到愿意理解自己的人。」

「你不是两者都失败了?」

齐格菲无言以对。正因为如此,所以佐山不禁叹了口气说:

「这种事情真麻烦,大人真的很麻烦──你应该相当明白自己很有可能会面临这样的状况?明明知道,但为什么」

佐山把身体朝向齐格菲,然后像在询问自己似的缓缓说:

「为什么你仍然想参与概念战争?」

在佐山的视野中央,老人没躲避他的视线,一动也不动。

佐山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声音消失在书库里。

然后,等到一切都化为宁静时,答案响起:

「在袖手旁观第二次世界大战,并且逃过一难后,我深刻体会到只要发生战争,就会有所失。我再也不想要战争了,但是」

齐格菲想要再说什么,却停下来摇了摇头。

「对于『为什么要战争』这个问题,人人想法各有不同。就算我把答案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就算再怎么有理想,只要一颗子弹就能够夺走人类的性命。当你面临这个事实时,就会明白自己的真心吧。」

「──明白什么东西值得拿一颗子弹造成的死来交换,是吗?」

齐格菲点点头说:

「我不会叫你别害怕死亡,但是退缩就看不见事实。如果你要当个理想家,就别上战场。还有,如果要上战场,就别死。你经过两次与1st-G的小斗争,应该多多少少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才对。你觉得在两次斗争里的对手们,以及你自己的表现如何?」

佐山点点头,他先想起人狼和骑士,最后想起新庄。

他想着尽管害怕,却决定要上战场的新庄,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但是──

「」

他找不到适当的话。

不过他知道新庄与自己有着共通点,两人追求的是──

「有可能丧命的战场啊。」

无庸置疑地,上了战场一定能够有所发现。

佐山脑中只想着:「接下来就是我自身的问题了。」然后起身说:

「谢谢,你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

佐山在桌面推动书本,让书本从桌边掉落,再用右手抓住。他的左手仍无法正常使力。

然后用右手提着书本,往摆放衣笠著作的书架走去。

就在这时,他看向被书架遮住而变得狭窄的窗外。

在窗户的另一边、夕阳的南端,有个身影快步地走在通往正门的道路上。

那是新庄切的身影。他把头发绑在颈后,胸前抱着脸盆和毛巾。

他是准备要去昨晚我告诉他的澡堂吧。

佐山看了手表一眼,发现现在才下午四点半,心想:「洗得还真早。」

他纳闷着新庄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去澡堂,下一秒钟察觉到了一件事。

「──他该不会就是她吧。」

「我刚刚好像听见奇怪的发言?」

佐山不理会齐格菲。

所以才想趁着澡堂没人的时间去洗澡啊?

假设永远是假设,如果不去确认,就无法得到答案。

既然这样,为了再次确认新庄切是不是新庄运,就应该采取行动。

当佐山的意识决定了这一切时,他的身体早已动了起来。

「────」

佐山急忙把书本放回书架上,以飞快的步伐横越书库。

听着佐山发出的脚步声,齐格菲不禁皱起眉头。

「抱歉。」

佐山对齐格菲简短说道,并挥了挥手。他在心中盘算:走出书库大门,一路直奔学生宿舍需要两分钟。然后再追上去的话,新庄应该正好浸泡在浴池里。这么一来,就能够控制场面。

佐山一边心想:「胜利在望。」一边推开书库大门。然而──

「──唔。」

他发出煞车的脚步声,并随着动作停下身子。

正面有道人影。在推开的大门后、夕阳斜面照的走廊上,有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脚边带着一只黑猫,怀里抱着装有小鸟纸箱的少女。

站在佐山背后的齐格菲呼唤了少女的名字:

「布莲西儿同学。」

布莲西儿目送着穿过她身边跑去的佐山御言背影好一会儿,就听见佐山莫名其妙地嘀咕着:「洗澡、洗澡。」这点来看,应该是跟1st-G无关的样子。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布莲西儿往前踏出一步。

这时,齐格菲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并且快步地走了五大步。

「──小鸟又有什么问题了吗?」

布莲西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有句台词她应该要说出口。

不知道这次我能不能好好说出来。

布莲西儿一边想着昨天的事情,一边张开嘴巴。她动了一下嘴唇,预习着台词。接着才察觉到自己的脚没有在颤抖,身体也没有显得畏缩。

于是她抬起头甩了甩头发,摆出自认的面无表情,仰望着齐格菲的蓝色眼珠说:

「我有点事要外出到明天早上,请你帮我照顾它。」

「这以突然?」

布莲西儿觉得齐格菲好像轻轻瞪大了眼睛。

不过,齐格菲并不是否定,也不是责怪的意思。布莲西儿闭上眼睛低下头,伸出抱着纸箱的手说:

「是的。可是所以交给你照顾。」

布莲西儿把头垂得更低地说:

「拜托你,请你好好照顾它到明天早上。」

布莲西儿抬起了头,并且一边注意着尽量让纸箱不会随着挺起身子的动作往后缩。

在她视线前方的齐格菲隔了一会儿后,才点点头说:

「到明天早上,对吧?」

「──是,我会在那之前赶回来。」

齐格菲点头应允,然后伸手拿取纸箱。

布莲西儿忍住不让自己因为安心而叹息。

她面不改色地看着纸箱里头仰望着她的小鸟。当齐格菲把纸箱拉向他自己时,或许是对远离布莲西儿感到不安,小鸟张开了翅膀。

并拍动了它。

「────」

然而小鸟飞不起来,跌倒了。它挺起身子,再次仰望着布莲西儿。

布莲西儿对着这般模样的小鸟说:

「放心,这个人懂得小鸟们在说什么。」

布莲西儿一说完,便听到一声带有笑意的轻轻叹息。她蓦地往上一看,看见了齐格菲的脸。然而,齐格菲脸上依旧是平常的表情。

「怎么了吗?」

「没、没事那么,就拜托你了。」

布莲西儿简短地打完招呼后,便转过身子。

当跨到第三步时,身后传来书库大门关上的声音,小鸟的叫声也远离了。

她穿过中央大厅,往美术教室走去。脚边的黑猫叹了口气说:

「你这次有好好说出准备好的台词了。」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那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东西对你是重要的。」

「是吗?」布莲西儿以疑问句点头说道,并陷入了思考。

她心想:「如果真如黑猫所说,那么小鸟和他谁比较重要呢?」

学校正门前有一条商店街。

商店街里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澡堂,名为「永世─向日葵」。

虽然这间澡堂是水泥构造加上瓦片屋顶的老旧设施,但是其南端盖有一间钢筋骨架的大型温室,相当醒目。在三层楼高的温室里,可看见热带性植物以及非开花季的向日葵。

区分男女浴池的垂帘上面,也分别印有向日葵的标记。

「这是透过地下管路,使用校内热水炉设施的二十四小时制澡堂『永世─向日葵』。虽然在校外也有好几间姊妹设施,不过新庄应该是来我昨天告诉他的这家吧。」

佐山一边穿过番台(注:设置于澡堂入口处的看守高台),一边向负责看守的老婆婆打声招呼后,便在自动剪票机投入一枚百圆硬币。

他一拿起剪票机出口吐出的卡式置物柜钥匙,便把肩上的貘挪到头上。接着来到脱衣间脱去衣服,把衣服塞进置物柜,最后在肩上披上毛巾。

佐山解开左手臂的绷带后,覆盖伤口的护符露了出来。虽然佐山昨天冲过澡,但是护符完全没有被弄湿的迹象,他猜测护符应该具有某种力量。

不管事实如何都不重要,只要锁上置物柜,佐山就算完成了突击准备。

为了做个确认,佐山站上体重计测量体重,结果得到与昨天一样的数字。

状态一切良好,接下来只要带着毛巾展开突击就好了。至于脸盆,佐山认为使用澡堂备有的脸盆才算得上潇洒。还有,用两手打开浴场的门也是佐山家的风格。

「──上阵。」

佐山说道,跟着踏进浴场。

因水蒸气而显得朦胧的浴场相当宽敞,左右两侧各有四槽十人尺见方的浴池,而浴池外侧与冲洗区相连。

佐山走在两侧浴池的中央,脚下一边踩着冷掉的水,一边发出轻轻的溅水声。

他在仿佛被蒙上一层白纱的朦胧视野里寻找目标。

然后发现了目标。在佐山的视野里,左侧最里面的浴池出现了黑色。

那是头发的黑色。

佐山一边拨开水蒸气,一边朝那方向前进。

他走近一看,发现露在浴池外的确实是纤细的肩膀和黑发。绑也一束的长发落在脸盆里。

让热水浸泡到肩下位置的背影确实是新庄。

他应该要让脖子也泡到热水。

佐山心想:「晚点再劝告他一下。」并同时思考着接近新庄的方法。

从昨天与新庄切第一次见面时的反应看来,佐山认为他有毫无理由地提高警戒心的倾向。

所以必须以能缓和警戒心的方法接近新庄。

虽然他也想过突然跳进浴池表现出意外性的方法,或是大步跨过新庄头顶展现大方个性的方法,但是他最后做出还是安全为上的结论。

在思考时,佐山也不忘接近并观察新庄。从浸泡在浴池里的新庄侧脸看去,闭上眼睛的表情显得放松;他那让佐山在意的身体,则坐在浴池内侧的座台前端,用自己的手环抱着。

新庄用手和放进浴池里的毛巾遮住身体。

把毛巾放进浴池里怎么行。

新庄的行为让佐山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但他强忍着,不能现在就让新庄起了戒心。不过,如果没有毛巾遮掩,确实就能确认到新庄的身体,这障碍非解除不可。

首先,必须解除新庄的戒心,少了戒心的对手很容易攻陷,就是这样没错。

佐山静悄悄地,在浸泡在浴池里的背影后方直挺挺地坐了下来。他伸手拿起附近的脸盆,想要缓和对方戒心地说:

「客人您好──需不需要刷背的服务?」

新庄吃惊地回过头,然后──

「唔,哇、哇啊!!」

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使出全力冲向浴池中央。

飞沫和水蒸气随之扬起,新庄的长发也被拖进浴池里。

虽然溢出浴池的阵阵热水冲向佐山的脚,但是他仍然直挺挺地坐着说:

「──你怎么这么吵吵闹闹的,不可以在浴池里游泳喔。」

「你、你干嘛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刷背!」

「我不过是想帮你刷背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够奇怪了!!」

佐山一边心想:「这人真是难沟通。」一边用手按住额头。然而,新庄仍然用毛巾遮住身体,站在浴池里不肯动。佐山隔着水蒸气看见皱着眉头的新庄,于是说:

「为什么你的疑心会这么重呢?」

「这跟疑心没关系你都不会顾虑到其他人的目光吗!?」

新庄指着墙边靠近冲洗区的方向说道。在那里张开双臂,靠着浴池边泡着澡的人是──

「是出云啊。」

「哟。」出云举起手向佐山打招呼。佐山点点头说:

「不用在意,新庄同学。那个不是人,不用在意他的目光。」

「喂!混帐佐山,难道你看过我的染色体不成?」

「不用看也知道,你的染色体一定比人类多两条。」

「喔~原来如此。我果然很了不起,原来我比人类多啊。」

「那个,比人类多两条指的是猩猩的染色体耶?」

「啊?喂!佐山,你这家伙头脑还不错嘛,混帐东西。」

「你说什么都无所谓,给我冷静下来。」

就快起身的出云重新浸泡在浴池里叹了口气。他先看了看佐山,再看了看新庄说:

「我是不知道你们在争执什么啦。不过佐山,你得先把身体冲洗干净,才有进到浴池来。这是这间澡堂『永世─向日葵』流传下来的五项规定之一。」

「嗯。」佐山点头,然后看向站在浴池中央的新庄。

「为什么你一脸生气的表情?」

「还、还不是因为」

「印象中,我好像还没对你做什么吧。」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等等,你说『还没』是什么意思啊?」

佐山不理会出云提出的疑问,心想:「不管怎么样,等我把身体冲洗干净后,新庄就无处可逃了。」

佐山站起身子,朝冲洗区走去。他听见背后的新庄在浴池里走回原位的声音,冲洗区的镜子也清楚照射出新庄的举动。佐山在照出新庄模样的镜子前面,找了张放在山云附近的椅子坐下。虽然冲洗区设有莲蓬头,但是佐山先在附近的脸盆里装入温度低于人类体漫的温水,然后把貘放进脸盆里。

貘在水面上浮了好一会儿,连挣扎都没有,就乖乖地沉入温水里。

佐山抓起貘,让它的前脚挂在脸盆边缘。基本上,貘似乎属于无抵抗型的动物。

佐山吸了口气,先用莲蓬头冲洗的头发,并抓开它之后轻声呼唤:

「出云。」

「干嘛啊?混帐。」

「就允许你回答一个问题好了。」

「哼哼,好吧,把你的卑贱的请求告诉伟大的我吧。」

佐山点点头,然后一边用毛巾搓着澡堂备有的肥皂,一边说:

「──新庄同学的身体怎么样?」

听到佐山的询问,镜子里的出云回过头看他,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

「关于这点,我的见解是──你的脑袋有问题。怎样?懂吗?如果不懂,我或以说得更明白一点笨蛋先生。怎样?懂了吧?」

「你真是个老是毫不在乎地用言语伤害他人的男人。下十八层地狱去吧,你这狗娘养的。」

佐山叹了口气,然后透过镜子直直注视着出云说:

「我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懂吗?我是认真地在问你新庄同学的身体怎么样?」

听到佐山的话,镜子里的出云脸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然后蓦地别开视线说:

「──抱歉,原来你是认真的啊。」

「没错,懂了就好。」

「嗯,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是认真的而且,我有千里就很满足了。」

「原来如此,是我太勉强你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可以说:『去死吧,没用的家伙。』吗?」

「那我可以说:『滚吧,死**恋。』吗?」

就在佐山沉默不语地用左手拿着莲蓬头,再用右手握住热水阀时──

背后传来大量飞沫落下的声音。

佐山朝镜中一看,发现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背影正蹑手蹑脚地打算离开浴场。

「休想逃!」佐山把头发往后梳了一下后,一转身便弯着腰向前直奔。

「且慢!」

在佐山如疾风而过的视野里,新庄准备转过身来。

要避免新庄摆出防卫的姿势,首要之务便是不被新庄察觉。

为了从新庄的视野中逃离,佐山跪在潮湿的瓷砖地板上。

他保持跪坐的姿势,划过地板上的积水向前滑动。

伴随着水声滑过地板时,佐山看见头上的新庄好像是找不到东西似地东张西望。

下一秒,佐山抓住了眼前的新庄腰部。

佐山两手一抓住背对着他的**身躯,便感觉到手中的身躯使劲地抖了一下。

新庄转动脖子和肩膀,以扭转身躯的姿势从上方看着佐山说:

「佐、佐山同学!你干嘛突然抓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