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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教室第三排第三张课桌上《政治经济学》课本与笔记本静静地躺在一边,几页稿纸放在书下,上面写着并不多的几行字。

陈雪卿一手撑着脸,一手捏着笔,她看着纸页上的字,对自己叹了口气,还《两个女孩的故事》呢,什么故事呀!她抬起头,看了看讲课的老师,他依然在讲“利润”啦“剩余价值”什么的,平平泛泛的语气讲着枯燥无味的内容,真是没劲,她于是低下头去仔细再去读稿纸上的几行字:

“‘你是海韵?’她望着面前这个女孩,娇小玲珑的身材,有着一头又黑又厚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一溜儿刘海下有一双如水般明澈的眼眸熠熠有神。

“她很久前便从朋友那里认识了这个名字从她的文字里认识了这个女孩,还知道这个叫海韵的女孩比自己高一年级,在文学方面很有造诣,而且她还见过海韵的书法,绝妙极了,却又总叹无缘真正认识她与她做朋友。

“‘那你是柳媚儿?’吴海韵微微笑了,眼前这个女孩子——这个自在且洒脱的小女孩一定是柳媚儿了,那个喜欢画画喜欢写东西被身边的朋友描叙了许多回的柳媚儿,除了她,谁还会在短短的学生头边斜梳一个小辫子,而且辫梢一定用浅绿的缎带束着呢?

“她们都不再说话,只是含笑地看着对方,在这暮春的中午,在这学校操场的茵茵绿草上,这暖暖的丽阳中,她们仿佛已相识了许多年一样。

“没有风,薄薄的淡蓝的天上浮了几缕白云,操场上一列垂柳嫩绿如烟,远远那边围墙外有几株开得正好的梧桐,一树一树仿似是淡紫的云纱…………”

“那情节再如何下去?让她们谈文学谈人生谈未来,再或者是加入一个优秀点的男孩子?”陈雪卿想到这摇摇头“不,不行。这样不仅仅是入俗并且是没有一点意义,更别提新意了。”

陈雪卿否认着又叹了口气,再看一遍,又有些沮丧了,她发现这个柳媚儿身上又有一些自己的影子,每次下笔怎么总是避不开这一点呢?为什么一定要写在短而齐的发上斜梳一个小麻花辫,再用绿色的细缎带系在辫梢?这不正是她所喜欢而晓羽她们觉得古怪的打扮?明明不是写自己,一下子又叫人家觉得是,变成了她们口中的“回忆”了。

“没意思”陈雪卿有些失望地在心里低语了一句,赶快又扯了纸,揉成一团,打开课桌丢了进去,拿了圆珠笔轻轻点着稿纸。

“写什么才好呢?怎样才能让人一看就不忍放下了呢?”陈雪卿在心中问自己,她真不知道要拿自己怎么办才好,怎么思维老是这么窄,怎么总徘徊在有限的圆圈里走一半就走不完了呢?

“算了算了!”陈雪卿停下笔,觉得再这么想就有些走火入魔了,她放下这个总让自己有些恼火了的思绪却又一下子又跳到了春游的事上了,今年是中专最后半年了,很快就要毕业了,其实这半年的课也就是用应该去实习的时间对以往的课程做的一个复习,几本书和以往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所以大家上课情绪就有些懒散了,更因为能聚在一起的日子不多,所以大家更想在这样的天气做一次开心的旅行,班上的同学一起拟了几个地方,这几天大家就在商量着决定最后的去处,上哪儿好呢?班主任的意思是想带大家去张家界,说是去看看孙悟空的花果山,这也是她所想去的,但是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呢?

陈雪卿边想着边又拿了笔在稿纸上随手画起了那些花呀草呀小动物呀的,全忘了这是在课堂上,直到纸上植了好几株花草后她才抬起了头,发现好久没有听课了,她有些心怯地看了一眼老师,他依然继续着他的课,她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是,这位老师的课又实在是提不起她的兴趣了,政冶经济本身就是刻板的内容,老师又是照本宣课,也许给时间叫她自学倒会比这种听课更有效果。哎,这就是完全同初中那套方法的课堂,陈雪卿常常想自己当初怎么就选择了读中专而且还选择了“工业企业财会”这门专业呢?她从来就没想过将来天天会去和帐本与算盘打交道,并且现在学这个专业也实在太多了,而真正需要的又会有多少呢?她记得同寝室的杨帆说过“我们班将来毕业了大概不会有两个人去真正地做这写写算算的工作的”,的确,在她们这个寝室里的八个女孩子——周素欣、李海燕、严雯雯、苏晓羽、陈雪卿、高歌华、王冬青就是这样。

陈雪卿想到这,又错开眼看了看教室的同学,认真听讲的并不是很多,她朝苏晓羽看去,仿佛是心电感应似的苏晓羽立刻朝她回望了过来,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却又看到康原也正看着她们,见她看他便对她做了个鬼脸,陈雪卿于是也还了他一个,便不理他了,转眼却看到了陈瑜,陈瑜大概是班上最孤僻的一个了,做什么总是独来独往的,对什么都像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叫人看不透,听说她是高考落榜后读中专的,还在这个班借读的,不过这只是大家传言,而从入学后她本人也不大和人亲近,所以谁也不知道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陈雪卿错过陈瑜,一下子看见角落的陶然,这些日子来不觉间倒和他蛮谈得来的,她发现他特喜欢看书也看过不少书,正和她“臭”味相投,他和陈瑜一样是高考落弟的,脾气却没有陈瑜那样怪,和大家打得热火得很,人和人就这么不同,想着她又看了一眼陶然的课桌,上面很干脆地放着小说,虽然和课本的厚薄程度相当,但她敢肯定绝对不是课本,近来这些男孩子的胆子是愈来愈大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闲书!那书会是什么呢?一定要借来看。

陈雪卿决定着收回目光,又抬头看着老师,其实他不过刚进四十而已,但又瘦又小的脑门上头发却掉了不少,看上去倒更像五十几岁了,陈雪卿看着不觉又想到他曾用过的一个形容词“一口针”,也算是别出心裁了,算是他最难得的一次文字创意呢。

陈雪卿想着不觉地微微笑了,看看黑板,发现漏掉了不少笔记——这所谓的笔记也是书中大段的括意,一般为每一节的第一句,但无论如何还是记下来最好,她忙停了小动作,赶快把它们朝笔记本上搬。

记好笔记,她又不自觉地朝窗外看去,外面阳光明媚,不远处桃园初长的叶儿嫩碧嫩碧,花虽然没有前段时候的繁盛,但又零落孕育成另一番风姿,几只小青鸟扇着有一圈白边的翅膀在枝上跳跃欢啼,把四月的天气写得格外的生气昂然。

陈雪卿看着,不觉嫣然一笑,回过头把稿纸放进课桌,放正书本,命令自己从头到尾地看起今天讲课的内容。

下课的铃声清脆地响在校园的静寂中时老师已经布置好了作业,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铃声,陈雪卿记好作业题后,便双手撑着下巴看老师一边收拾讲义一边像往常一样发表着他的长篇论讲:

“做作业回答问题要以书上的观点为依据,严肃态度,什么都要找个基本理论最好,不过也要有自己的语言,这样才能显出你对事物的理解程度,最要不得的是只看到书上这个句子跟问题有一点沾边便‘哎哟这个就是答案’抄到作业本上,这个脾气最不好!”

陈雪卿一直看着他说完这话,淘气的脸上故意夸张着赞同的神气点着头,眼睛跟着他的手看他用书点点桌子,走下讲台一边朝教室门走去一边还讲着“作业今天晚上明天早晨交都行,不要急,但一定要答得好。就这样了,下课吧!”

说到这,他已走到了教室门口,他刚一走出门,教室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有几个赶快跑出去吃饭,班长江格飞长长吐了口气,双手一合放在脑后,身子就势靠在椅背上,头扬着看着后面的严雯雯道:“真像是劳教所听政治教育,叫人发毛,还好今天没有说‘**曾说过,**曾教导’我们什么什么的,都什么年代了,课堂语言还是这么一成不变,毫无吸引力,亏他还要我们要有自己语言。”

严雯雯听了一笑,政治老师那半带理论的言谈便是讲了笑话也是他一个人“喝喝”干笑两声,别人却怎么也没有笑的兴趣,古旧得没有一点意思,更没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古板至极了,这是大家——也包括学校其它班同学都是这样评价他的。

收拾好桌子上的书,陈雪卿便招呼了周素欣和苏晓羽一起走出教室,下了教学楼到寝室里去。

外面太阳正好,天清清朗朗地蓝,树葱葱翠翠地绿,草坪上茵茵的草又长了几许,连树荫下的野花儿也蓊蓊郁郁的,四月的天气总是这般馨暖这般叫人舒爽。

陈雪卿一边走着一边对身边的苏晓羽道:“今天准备写点东西,写两个女孩之间的友谊与欣赏,可是只开了个头。”

苏晓羽听了把手搭到她的肩上戏笑道:“今天这个半截子灵感下场怎么样?现在扔在哪里了?我们拜读得了吗?”——“半截子灵感”是苏晓羽常说陈雪卿的,她老是写了一半就因为怕落到她所谓的俗套中去的原因而没有再写下去,而且她写不完的又多半是不愿让人看的。

周素欣听了她们的话不觉笑了,又见陈雪卿有些殃殃的了,于是安慰她道:“雪小子,别听她的,这次觉得不好,下次再努力一把不就成了?不是说只要坚持就是胜利嘛。”

陈雪卿听了这话拍拍苏晓羽道:“听听,这话才对嘛,不过写小说也许真的不是我的方向,也许我更适合写我那些诗歌,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想写点什么改变一下我的方向,才能更成熟点吧。”

“写小说就是写作的成熟?再这样搅下去你连诗都会写得没味了的”苏晓羽摇摇头,“我看你还是放弃写你那所谓的小说好了,主攻诗歌。哎,我看书上不是说了诗歌更适合于心灵的创作吗?以你的性格,在这方面还可能做点成绩出来的,就好像前几天你不是曾写了一段什么‘在白蘋草岸蓝色的水竹子花摇曳着秋水的清盈’的句子吗?你的心现在倒像这清盈的秋水,别让别的东西弄混了。我这些话可是真心实意的哦,你倒可以记在心上。”

“那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的意思还是要全方面发展的。”陈雪卿说完又飞起眉道:“不和你们说这个了,哎,你们说过两天我们最终会定了去哪里玩呢?”

苏晓羽又摇摇头,陈雪卿就是这样,她的心永远是动的,话题也就是跳跃的了,“我听你讲张家界已经耳朵都要听起茧了,还说?”

“说了又怎样嘛,又要说我啰嗦对不对?”

周素欣听着,笑道:“这次你不会又是未见景致先有赋吧?”

“那你要不要我现在来一篇呢?”陈雪卿也笑了,“你知道我这几天总会想那里,不行哪?”

“你就这个脾气最烦,遇到什么事总挂在嘴边说个没完,好像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你的想法,认同你的想法。”苏晓羽听了又回她一句。

“这句话我也说了好多遍了,我也耳朵听起茧了。”陈雪卿道“就像你对我一样了”

“还是个明白人,知道厌了”苏晓羽不觉又笑了,继续逗她一句“我听说把一个东西想得太好时也常常会叫人失望的呢,也许张家界的山水也只是平常的呢?”

陈雪卿叹了口气,“你就是喜欢打击我的热情,不过就算是失望总比无望好,更何况是这一次呢。”

说话间三个已经走到寝室楼下,当面的白壁上写着两个红字“西楼”——学校宿舍新修两栋学生宿舍楼,女生在西为西楼,本是无意的一个词,但是陈雪卿却最喜欢了,觉着竟叫出了古词里的佳境,她们走到阶前,陈雪卿便扶着栏杆一级两级地向上跳,苏晓羽便忙道:“小心点,别摔一跤了好看!”——其实她们俩虽然彼此间经常吵吵闹闹但感情却是最好的,陈雪卿为人做事马马虎虎,比较大意,苏晓羽却恰恰相反。

陈雪卿听了,依旧跳“怎么会呢。”鹅黄的外衣一跳一飞,跳上了几级后,她忽然转过头道:“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来,老牛拉车的慢我可受不了。”说完她便一步三级地跑上楼去了。

苏晓羽与周素欣相视摇头,陈雪卿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不像是十八岁,倒好像是永远长不大。

陈雪卿一上四楼,便跑进寝室,人都快到齐了,她于是坐到正在床边坐着的王冬青的身旁,趴在她肩上问道:“冬青,你也是投票到张家界去的是吧?”

“好了,我这个寝室长代表全寝室一致同意你的去向好不好!”王冬青边说着边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这下高兴?我知道你是怕晓羽嫌你啰嗦所以就先跑上来,累不累呢?你这样我真怀疑你大还是我大呢。”

“当然我大!”陈雪卿听了用手朝王冬青身后一圈,又转过头对站在旁边的杨帆问:“我看你怎么不太高兴呢?”

“最后一个相聚的春天了。”杨帆说着就有些伤感,“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陈雪卿把头靠在王冬青肩上,对杨帆道:“怎么了嘛?这么戚戚凄凄的,不像你嘛。”

“当然不像我。”杨帆甩甩头,“我竟然会叹什么春天说什么离别!”

陈雪卿听着见高歌华正看着她们,又像笑又不像笑,于是问道:“歌华小姐,请问此次出行李文彬同志要不要陪同?”

高歌华听了便向陈雪卿走过来:“他的事我怎么知道?我才不管他呢。”

“是吗?”陈雪卿问,“你几时起不管他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她的话一落,一寝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刚进门的苏晓羽和周素欣,高歌华一下子飞红了脸,跑到陈雪卿这边:“你这个雪小子,就是知道闹,看我怎么对付你!”说完便要拧她的耳朵。

陈雪卿马上一缩身子,倒在王冬青的怀里:“快,帮帮忙。”

王冬青便用手护着她,对高歌华笑道:“她又没说错什么啊,你自己说不管他了。”

高歌华的脸愈是红了“好啊,你们一起闹是吧,我一起拧”说完便坐在王冬青的身边,王冬青赶快朝床上一躺,高歌华也跟着一起倒下来,用手去捉王冬青的耳朵,陈雪卿便伸出手去挡住她,三个人在床上闹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