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见胡斐瞪着一双大眼,惊讶地看着自己,耸耸肩,起身向楼下走去,胡斐似乎也想跟着,只是站起来踟蹰半天,终究不知道在顾忌些什么,还是又坐下了。
一出临江楼,江依便正了正面上的面纱,撑起雨伞,其实,此时天上飘下来的细雨,已经不足以打湿衣衫,只是,江依这女人,无雨时还想撑一撑西湖绸伞,装一装窈窕淑女,何况是在这细雨如丝的浪漫背景下……
多少年没见了?三年还是五年?小茹笑了笑,她和郭欣然从来不熟悉,所以,也没有特意去记一记上一次见面的时间,只是,时光这种东西,果然是能改变人的,昔年飞扬张狂的女孩子,已经有了稳重成熟的风韵——“好久不见……欣然……”
视线从郭欣然的发髻上掠过,落在她明媚无双的脸上,小茹不明白,为什么胡斐坚持称她为欣然小姐,很明显,这女孩儿已经嫁人为妇,不再是闺阁里的千金了:“你这份大礼,我可有点儿受不起呢。”
“怎么受不起?我看你刚刚挺喜爱这匹马的。”郭欣然笑了笑,冲着小茹一扬眉,居然露出几分肆意,“刚刚要不是你开声,我一准儿已经打折了它的腿,助纣为虐的,哪怕是个畜生,我也不会轻饶。”
林二少见这两个女人都没看他半眼,在那里自顾自地说话,讨论的还是自个儿的马,心里一恼,他何曾被这般轻视过?只是随即想到那女人的身手,满肚子的怒火立即消融,说起来,这也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能嚣张,什么时候得夹着尾巴做人,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小茹一眼,长得很行,挺秀丽,不过,身体柔软无力,一双玉手柔软无骨……这个,想来不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了,一个弱女子,想把自己的马骑走?
林二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的轻蔑,紧闭了嘴,立在旁边儿,准备看一场热闹。
“哎,马不错,可是我家里有一头倔驴,若是知道我选了新坐骑,那头驴肯定要发脾气的……”小茹此时却不知道林二少的心思,只皱着眉头,把视线落在那匹土黄色的马上,刚刚虽然也看了,也知道这是一匹好马,但毕竟离得远,看不那么清楚,这会儿才注意到,这是一匹瘦马,一身土气的黄,看着不显眼,但脖颈上的鬃毛却是黑的,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珠,似乎有些无神,显出几分呆气,却又分明透着一股子倔强的野性,彰显着,它虽然屈从于人的马鞭,却还没有臣服……
不知怎么的,似乎已经遥远的记忆再次侵入心头,小茹轻轻向前走了两步,那林二少看了郭欣然一眼,嘀咕了句,“要是被踢伤了,可莫要再找我麻烦……姑娘,这马是我从草原上带回来的,是匹好马,不过,它的性子是又烈又倔,凶猛得很,连我伺候了它三年,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一个月里,都要被它踢伤几回,旁人更不能骑它,姑娘还是悠着点儿,别靠得太近才好……”
小茹的神情却有些恍惚,看着这匹马,不觉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她也养过一匹小马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那一年,高小茹十二岁,是本命年,父亲很高兴,他那一帮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也都纷纷为小茹送来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其中,父亲身在西藏的一个战友,听说小茹喜欢动物,便特意把一匹小马驹的生活起居,拍成了录像,把录像带邮寄了过来,这份儿礼物果然得到小茹的欢心,哪怕现在,小茹还隐约记得,那时候看着那匹像精灵一样,浑身雪白的小马驹,到底是怎样的开怀,小茹高兴坏了,渐渐地不再满足于看录像带,一个劲儿地向父亲要求,她想要那匹小马驹,非常非常想要。
不得不说,小茹的父亲确实疼爱女儿,既然小茹喜欢,他虽然明知道家里根本没办法养马,却还是让自己的战友把那匹小马驹送了过来。
看到自己喜欢的小马驹,小茹当然很开心,几乎每天都要去和那匹小马说话嬉戏,可是,小茹的家是在一座虽然不小,但也绝不大的城市里,那里没有马场,哪怕是公园,也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一匹真正的西藏高原出生的野马尽情飞奔,那时候小茹没有发觉,此时想想,想必那匹不能再奔跑小马驹,也一定生活得很压抑很痛苦。
到了后来,小马驹越长越大,小区的住户们开始抗议,毕竟把一匹马养在这个都是楼房的小区里面,实在不合适,家里没有办法,不管小茹怎么哭闹,父亲还是狠心把小马驹送回了身在农村的外婆家。
当小茹再一次见到那匹已经长大了的马的时候,它和农村里的骡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了,浑浊的眼睛,毛发干枯斑驳,除了偶尔拉拉车外,只是蹉跎在牲口棚里,再也不会因为不能奔跑而发脾气,小茹当时年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养过自己没有能力养的动物,一次都没有。
“你的眼神儿,到挺像我的小马驹的……”
小茹缓缓走到那马近前,心里莫名地一软,看来,自己与这匹马真是有缘,要不然,为什么其它的千里宝马没有勾起那么久远的回忆,只有它能呢?罢了,收下它吧,也算是对往日遗憾的补偿,毕竟,这里不再是那个高楼大厦纵横的都市,在这里,无论她的马想怎样奔腾,都没有问题。
小茹笑眯眯地与那匹马对视良久,才一伸手,摸了摸马背,轻声道:“以后,我叫你飞白好吗?”
林二少吓了一跳,他可不敢想象,这女人真让马给踢了,另外一个婆娘会不会愤怒出手,忍不住叫道:“哎,姑娘,靠近不得,小心它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