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教授却悚然一惊——</p>
“不是说一大片荒地都是雷区吗？也不知道多少地雷，怎么趟雷？”</p>
说话前，脑中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过来。</p>
小战士狼狈的擦着眼泪，含糊不清的说道：“就……他们手拉着手，慢慢一步一步横推走过去。”</p>
说到最后，忍不住又抽噎了两下，打嗝便又止不住了。</p>
或许是太过难受，他也没忍，便干脆又接着哭了出来。</p>
郑教授这才明白，他之前红红的眼眶，恐怕那会儿就已经哭了一场了吧！</p>
此刻他内心沉重。</p>
原本他打申请说跟过来，确实是听说这里发现了地雷，但郑教授以为是荒地，可以慢慢排雷。</p>
等他研究搞清楚了，再进行工作不提……</p>
可是眼下，人命就要堆在这上头了！</p>
他忍不住问道：“就不能再等等？”</p>
再等等，等他把探测器研究好了。</p>
现在手里头只有那个半成品，如今早已经因为零件失灵不能再用了，只不过之前的数据保留着的……</p>
85%，85%也行啊！</p>
能少一个人受伤，就少一个人受伤了，更别提能救命了……</p>
小战士更难过了。</p>
他话里还带着乡音，此刻和哭声一起尽数宣泄，但在场三位老人家，竟还都听得懂。</p>
“这边儿是两熟的地啊！”</p>
现如今平整土地，过不了多久，就能接着再开出一茬粮食了。</p>
到冬天，人人都能吃饱，过个好年！</p>
郑教授说不出话来。</p>
——是啊，天时不等人。</p>
对于农民来说，能有什么比全家吃饱更重要呢？</p>
拖延……</p>
他们今天拖延一天，明天恐怕就有按捺不住的老人家亲自过来。</p>
没有经历过饥荒的人，永远不懂饥饿的恐惧。</p>
更何况，就算不打算着急种地，这么大一片荒地，万一有人误走进来，小孩子好奇……</p>
想一想，所有人逗沉默了。</p>
郑教授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再看两个老伙计，也都脸色发白。</p>
毕竟，年纪大了。</p>
他沉默的坐下，这会儿打开饭盒，突然大声道：</p>
“吃！”</p>
“都给我吃！”</p>
“今天下午，说什么都得把最后一点给弄透！”</p>
三位老人家对视一眼，这会儿抓着饭盒，每嚼一口，神情仿佛狰狞的在啃下仇敌的肉。</p>
小战士的打嗝止住了，此刻默默看着他们，擦擦眼泪，也努力不再发出声音了。</p>
……</p>
可惜，很多时候。</p>
科研成果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p>
今晚他们弄透弄明白，明天就能拯救不知多少性命，可偏偏最后一点，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p>
郑教授站在那里，此刻看着已经快到底的白蜡烛——</p>
荒郊野外扯不来电线，这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p>
再看外头，四周寂静，夜空茫茫。</p>
这也是安全区域，除了两边值班的人，整个被围着的坡地就在前方</p>
此刻。</p>
郑教授拿着最后解不开的那组实验材料，突然作出一个决定——</p>
“咱们可能一直都是对的，只不过差了最关键的数据而已。”</p>
这场数据就是实践。</p>
地雷埋在土地中，位置，深度，状态都不相同。而想要红外感应达到99%以上的探测率，最后的精度把握便是关键。</p>
可偏偏，他们拿捏不准这个状态。</p>
不仅这个数据达不到，70%都达不到。</p>
最后一点，死活都突破不了。</p>
倘若再给一些时间，郑教授知道他们能算出来的。</p>
就像当年核基地里，大家拿算盘计算数据一样。</p>
可是……</p>
一段时间是多久？</p>
在此之前，他研究红外探测三年。</p>
下放之后虽然暂停了，但时不时也常在思考。</p>
到了军区，又研究了一个多月。</p>
如今，又哪里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能等着他呢？</p>
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就能出结果。</p>
如今说出这句话，里头蕴含的意思就很明显了。</p>
两个打着哈欠的老头耸然一惊：</p>
“老郑你疯了！”</p>
什么最关键的数据？不就是想走捷径，亲自去雷区探索吗？</p>
郑教授忽然回过头来：</p>
“那不然呢？”</p>
他指着自己的手表，压低声音道：</p>
“再有4个小时天就亮了。”</p>
到时候。</p>
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那群娃娃们送死吗？</p>
这话一说，两人都不吭声了。</p>
都是跟自家孩子一样大的年纪，眼睁睁看他们去趟雷……</p>
谁忍心啊？！</p>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同时一咬牙。</p>
“同去！”</p>
数据采集量太大，郑老头一个人，运气不好的话，还没采集到，估计就要……</p>
他们三个人，总有个成功的概率的。</p>
再不行，拼拼凑凑，又能给后来者省出大把功夫。</p>
而那让红外探测仪器提前面世的时间但凡多一天，说不定就能少牺牲些人。</p>
郑老头也没反驳，此刻只嘟哝道：“可不能后悔啊！”</p>
三个老头对视一眼：“多大年纪了，后悔什么呀后悔，老子就后悔自己不是个天才。”</p>
……</p>
他们这区域是最靠近禁区的，当时三位老人家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离得近，探测效率高一些。</p>
如今倒恰好给他们一个机会。</p>
夜晚巡逻的人并不多，谁也不会防备他们三位搞科研的老人家。</p>
其中一位用了点小手段，将帐篷从后边无声无息的打开。</p>
接着，三位科研大佬如同小偷一般，慢吞吞向雷区里面爬过去。</p>
三人摒气吞声，连交谈也不敢，只随身各带一组零件，慢吞吞摸索着，爬行着，仔仔细细记下不同区域的各种反应……</p>
……</p>
时岁丰在梦中突然惊醒。</p>
他瞬间清醒过来。</p>
三两下穿好衣服就走出帐篷——这是他的特殊直觉，不知曾救过他多少回性命。</p>
此刻。</p>
外头寂静一片。</p>
虫鸣和风声之外，再无一丝其他的气息。</p>
但是……</p>
借着旁边火堆的光芒，他隐约能看到雷区边缘处似乎有什么黑影在动。</p>
此刻眼神一凝——</p>
“把手电筒给我。”</p>
身边巡逻的战士赶紧将手电筒递了过去，而当他大步走近，将灯打开——</p>
三个满身泥土的小老头还在边缘处，就着根本看不清的月光，在笔记本上盲写数据呢。</p>
总的反馈数据在他们心中自有一条条的轨迹，如今三人凑在一起，虽然不敢说话，却已经看到曙光了。</p>
他们齐齐在心中感叹——</p>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天才，竟能想出这种设计方案，对实际数据的需求远大于一般仪器，但准确率却能高达100%！】</p>
最可怕的是，这种思路不仅仅能应用于这个名叫红外，却不仅仅应用了红外技术的探测仪上。</p>
三人激动地不行，仿佛已经开创了新的科研方向！</p>
而此刻，突然一束白光照过来。</p>
灰头土脸的三名研究员一愣。</p>
时岁丰脸色严肃。</p>
“各位教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很危险。”</p>
郑教授深知时岁丰说一不二的脾气。</p>
若是别的，他还能打两声马虎眼，争取一下时间。</p>
可时岁丰在那里，想都不用想。</p>
他二话不说便向里头又爬了两步：</p>
“我就差这最后一组数据了！”</p>
而此刻，手中不完整的那部分零件，突然发出了尖锐的滴滴声！</p>
【嘀嘀嘀！】</p>
郑教授一愣。</p>
下一刻。</p>
他整个人天旋地转，剧烈的轰鸣声带着土壤野草劈头盖脸的砸下。</p>
而前方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让他的眼睛都下意识紧闭起来。</p>
身上也沉甸甸的。</p>
抬头一看，时岁丰正趴在他的身上。</p>
光洁的额头上，一缕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发际线静静流淌。</p>
下一刻，便有七手八脚的战士们涌上来，急急忙忙将他拖到一边。</p>
“医务兵！快点儿！”</p>
郑教授腿都要软了。</p>
到底是坐研究室的，哪里见过这样真实又惨痛的场景？</p>
他慌忙问道：“人！人怎么样？！”</p>
这多好的小伙啊，可千万不能出事啊！</p>
医务兵迅速赶来，此刻看着时岁丰后背上一堆伤痕，再检查一下身体，过了好久，这才松了口气。</p>
“没伤到内脏。”</p>
但是身体其他地方，失血的面积也太大了。</p>
身边无一人谴责，但三位老教授却自觉心头脸上都火辣辣的。</p>
而这时，慌忙的郑教授连忙借着打开的大灯，摊开自己手上的笔记本！</p>
他趴在地上，就将之前盲写的数据重新一一更正。</p>
顺带对另外两人叫道：“快！最后一组采集到了！数据汇总！”</p>
两名教授一听，也毫不顾及形象的趴了下去。</p>
三人凑在一起，将所有的数据汇聚成一条条的线路。</p>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大亮。</p>
时岁丰早已做完急救措施，被送往附近的军医院。</p>
眼前新换了一名在车上跟他说过话的负责人。</p>
郑教授拉着他的手。</p>
“再拖延两个小时！”</p>
如今已是上午7:30点。</p>
准备上战场的战士已经整装待发。</p>
郑教授却牢牢攥住他的手。</p>
“再拖延两个小时！”</p>
“有了刚才的数据，我们的红外线探测仪马上就好了！”</p>
“到时候，不需要大家用命去填了！”</p>
他说的这样郑重，然而负责人并不敢完全相信，战士们这种英勇赴死的士气也不可打击。</p>
负责人为难的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伍，此刻一咬牙，终于作出决定：</p>
“好。”</p>
“9:30！”</p>
“只能这个时候了，我们给出的任务时限就在今天中午12点！”</p>
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完成任务是他们的基本素养。</p>
郑教授猛的松开手，缓缓笑了出来。</p>
“放心！时队护着我，让我这老骨头没折在雷区里。现如今，我就有把握让他手底下的兵，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回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