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1 / 2)

零落之年 陈陌奇 0 字 2021-09-13

 果然,意料之中的雨开始大了起来,离涿和百里镜明撑伞策马并行,斗笠已经摘去,只有一身蓑衣依旧在身紧着。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青石板上,雨水冲刷而过已经足以漫过脚面,靴子已经湿透了,可这雨依旧没有停下的势头,反而愈来愈大。

“今晚出了城,沿着泗水道途经泗水宝辕两郡,接着出了中州进入西凉,只要侥幸不交代在那里,再往西走便是野马脱缰虎入山林了,到时任我那师兄再怎么运筹帷幄都已是大局已定,这一局,我们也就算赢了。”

“泗水群的话,我几年前曾在此地放置一手暗棋,想要畅行无阻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宝辕群,郭珂在太守之位以十余年,我未入世前曾于此人打过交道,向来守成有余但无雄心,就算秦堰君有先帝遗诏,他也未必就真的敢反,尽管有点小心思,但做那反叛谋逆之事还是不会想的。但是西凉的话……就不知道离貉藏着什么心思了。”

“西凉啊……”离涿眼神淡淡的看着被雨水掩盖的街道。

“父皇还未立太子前,就属我这个哥哥争得最凶也最得势,可是你知道吗?”离涿摇头轻笑一声,“自从我在天牢门口杀了我同父异母的两个亲哥哥后,几乎也是他认命最快,最干脆的。”

“最后成了太子的是我,其他几位哥哥赌错了,所以他们死了,我的这个好哥哥赌对了,所以他活着,很简单。”

“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只要不叫,别说饶他一命,就是看着他封王就藩手握重兵又怎么样。我知道我这个哥哥是我们几个兄弟里最不甘心也是最有野心的,一个掌握十万兵马的西凉王满足不了他,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留着后手,就是在等着他反,可这一等就是几年,他就是安安稳稳在那个王位上待着一动不动,有时候我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生而为人,哪能是说看透就能看透的呢?”

“可是如果看不透,我心里就怕啊。”离涿左手把伞扛在肩上,“不过现在也不用怕了……”

“陛下对这位哥哥很看重?”

离涿笑了笑,“怎么能不看重呢?即使是我现在已经登基称帝,可我还是觉得他能够威胁的到我。”

“我这个哥哥啊……”离涿想着想着又笑了。

离涿突然想起儿时刚进宫的时候,几位哥哥都对自己彬彬有礼,笑起来温和友善,唯独这个现在坐镇西凉的兄长离貉对自己不苟言笑,甚至目光都有些冰冷。可奇怪的是离涿反而对这个素未谋面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哥哥要亲近,或许是小孩子的直觉使然,所以在宫里的日子每逢偶遇,离涿总是喜欢远远跟在离貉屁股后面,像似团牛皮糖。

一个牛皮糖,一个麦芽糖。

麦芽糖……惊恐慢慢在离涿眼中蔓延开来。

离涿身体突然止不住的发抖,紧接着一个踉跄从马背上摔下来,雨伞跌落在青石街道……

天空好像放晴了,黑夜瞬间变作白昼,蓝天白云下离涿悠闲的坐在太清殿顶檐,眼前似乎有个身穿一身金黄色留仙裙的女孩,正沿着屋顶一蹦一跳,不燥的微风轻轻拂动,长发飘飘。

离涿好像认识她,伸手向前想要叫她的名字,却发现怎么也记不起来她叫什么。她扭头冲离涿欢笑,可是离涿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觉得那笑容很安心,像光一样,暖暖的。他睁大眼睛竭力想要看清女孩的脸,却反而越来越模糊,连带着周围的景象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离涿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伸手奋力直追。

但一切如同是那沙地上的画,一点一滴,沙被风吹散,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离涿再怎样努力分辨都没法认出有关女孩的一寸一缕……

此时在百里镜明眼中,离涿只是毫无预兆的摔落马背,接着便开始双手抱头嚎啕大哭,眼泪和雨水混合的脸上表情时而狰狞时而乖巧,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百里镜明不敢上前,因为离涿的状态属实让人胆寒,拿不准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暴怒抽刀,他只得下马撑伞守在离涿身旁一丈之内。

天空还是一片漆黑,雨一直下个不停,噼里啪啦让人心烦,透着一股诡异。百里镜明将纸伞收起随意抛掷空中,在飞出几丈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接着雨幕开始泛起阵阵涟漪。

“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吧……真是个死人的好天气”百里镜明喃喃自语。

——

大雨终于下成了毛毛细雨,奇怪的是四周景色忽然一变,百里镜明和离涿距离城门就只剩下三百步的距离。看守城门的甲士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三十二骑身着赤色轻甲的骑队。

为首的两骑一人相貌阴柔,明明是个男子一双眼眸却偏偏生的媚如春水,右手斜提着一杆沉重铁戟,看起来少说都有三十多斤重,可握在他手里却稳如泰山。另一骑则坐着一位黑袍白发的老人,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眼中中却满是对百里镜明的惊讶和赞叹。

而稍微靠前的二十骑个个腰挎前宽后窄的制式军刀,右手的纯黑精铁劲弩托在左手上像是古钟般毫无颤动,马鞍上各自挂着五十支弩箭的箭囊,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能有的森然杀气犹如利刃出鞘挟夹着刚下过雨的泥土的湿气迎风而来。百里镜明的长袖鼓动作响。

靠后的十骑距离前二十骑又拉开了四十步的距离,没带劲弩却握着拉至满月的铁箍角弓,利箭所指便是百里镜明二人。

“我还以为这普天之下的书生也就只有我才会闲得无聊去研究那道家秘术,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他乡遇知己。”百里镜明脱下蓑衣,抖了抖沾了雨水的一袭长衫。

白发老人摆摆衣袖,双手作缉郑重的说:“小道吴庭生,祖上四代研修道家秘术,在国子监曾有幸见过顾溪棠先生一面,早就听闻他言百里先生道家秘术冠绝天下,今日一试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你这半吊子的幻境秘术还差点火候,不过能够抓准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陛下坠马使我分散了注意力的时机,你也算不错了。”百里镜明接着自嘲一笑,“什么冠绝天下,我那师兄怕又是在骗人了,懂这鬼东西的世上本来就没几人,又哪来的冠绝天下?”

“谢先生指教,先生过谦了。”

百里镜明瞥了一眼那为首的阴柔男子,冷笑道:“你这一路一直跟到这里,还真是天生的家狗命啊。”

那阴柔男子也不生气,反而娘里娘气的掩嘴轻笑,“师叔这是哪里的话,当家狗不也总比那四处流窜的野狗要好太多了不是?”

百里镜明嗤鼻一笑,“可要是比咬人的獠牙,你这家狗可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