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张逸夫,就这么静静的停在这里,盼着有朝一日能升任厂长,盼着在这里成家、立业、退休、养老,倒也是一桩美事。
但世界很大,现在的他如果安逸地停在这里,只会留下无尽的遗憾。
他恍惚觉得,这才是自己一直与王小花保持距离的原因,她是这里的人,该在这里的,他不想把一个山村姑娘带入错综复杂的凡世,更不确定自己的心会永远停在这个姑娘身上。
如若打破这层距离与隔阂,待自己走的那一天,如若不带走她,那就是薄情汉,负心郎,污了姑娘的名声,也给他人留下话柄与谈资。
若带走了,谁知明日的繁星皓月,不会胜过今日的红花。
张逸夫也想像牛小壮那样,不考虑未来,只看眼前,跟着感觉走,踏踏实实的抱一个女人回家,但张逸夫的心太大了,太满了,已经不是一个女人能装满的了。
每个男人都想当一只蜜蜂,一只蝴蝶,嗅蜜享粉过后,翩翩离去,留下繁花,静静枯萎。但张逸夫就是个心里不干净的人,他总会回头望望,见不得枯萎与离别。
尤其是这个时代,被人沾过的花,就没人要了。
就在张逸夫迷思的时候,王小花忽然说道:“我也想去蓟京。”
“……”张逸夫不知如何回答。
“能带上我么?”王小花突然间激进起来,默默将小手搭在了张逸夫的手背上,“现在带不上没关系,将来记得就可以。”
“……”张逸夫又是一阵沉默。
将来记得就可以……
有一点,他搞错了,他一直以为王小花是一个迷你版的夏雪,都是想去外面的世界,他原以为王小花眼里的蓟京,就是夏雪眼里的纽约。
但王小花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耐不住小城的寂寞罢了,促使她前进的是野心,是欲望,而非夏雪脑海中那纯粹到虚无的理想。
王小花的手已经渐渐探向了更深的地方,为了这个野心,她显然可以付出更多,更多,她相信张逸夫是让她离开这里的希望,也许是在这座安静的城市里,在这平静人生中的唯一希望。
如今她早已放弃了名正言顺跟着张逸夫的希望,张逸夫马上就要走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要用一种方式,让这个男人记住自己,在他将来的阳关大道上,为自己掘出一条蹊径。
张逸夫不住喘着粗气,半年内只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厮混的他,面对我厂尤物,无疑会经历巨大的胜利考验,那只如水蛇一样的小手儿,耳畔的娇喘都让他欲罢不能,同时又警惕万分。
看着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真男人张逸夫,此时竟然露出了处子一般的焦虑,王小花便又凑近了几分,脑袋搭在了张逸夫肩上,小手进而柔弱地向深处游去。
却见张逸夫突然提了口气,用力将她推开,同时压着嗓子,用沙哑的声音拒绝:“不!”
这不是路边的小花,这是毒花。
王小花骤然一惊,慌忙收手,惊讶且略带屈辱地望着张逸夫:“你……就这么瞧不上我么……”
张逸夫喘着粗气,不敢去看王小花,又拿过水杯,一仰头把最后的水碱根子都闷了下去:“不不,从男人的角度而言,没人会瞧不上你,只是……”
“我不图别的……”王小花握着拳头,尽力说道,“你记得我,将来有一天,让我去就可以了,我真的不图别的。”
“是的,我难以接受的正是这一点。”张逸夫也握着拳头说道,“如果你只是从女人的角度欣赏我,愿意共度欢愉,我大方接受,但我无法接受这种交易,太脏了,这对你我都是一种侮辱。”
张逸夫并非是那种有道德洁癖的人,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做出这种事来,0年后的他见过、听过太多太多的肮脏与不堪,至少对现在的他而言,还不想做那种人,还不愿成为的施与者,他想尽己所能改变世界,哪怕一点点也可以,他不愿随波逐流成为推动肮脏与败腐的一份子。
忍不住了,哪怕去风尘都可以,或是两情相悦,或是真金白银的交易,干净利落,良心尚安,也许肉体会脏,但心是干净的。
张逸夫一次一次地告诫自己,保住这层底线,今日阳关大开,明日只会愈陷愈深。
如此的思想斗争与内心世界,自然是王小花无法揣摩,也没能力去揣摩的。在她眼里,张逸夫只是看不上自己而已,连碰都不愿碰一下,在蓟京梦瓦解破灭的同时,屈辱感油然而生。
“我看错你了。”她盯着张逸夫,憋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而后一把拿过水杯,也不再等叶青青,就这么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