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料峭春风,车队再度启程。
只不过这次队伍中多了两架马车,车厢内分别装着三个木箱。
魏叔阳和舒羞不再骑马,由他们俩负责驾驶这两辆放着符将红甲的马车,倒是比骑马要舒服得多。
队伍中便只有李飞一人依旧骑马而行。
行得六十里后,这次徐凤年却没下令扎营。
“再往前三十余里便是青城山脉,咱们到那歇息,晚上住观里,至少能遮风挡雨。”
青城山大小六十四峰,诸峰环绕如城池,古木终年青翠,绿意重重,故名青城。
雍州有三大绝妙美景,最东边是号称有剑仙一剑东来,得以劈出的“西去剑阁”,险峻第一。
南边相传有圣人骑牛而过的夔门关,雄浑无双。
再就是这个出了一位青城王的道教名山福地青城山。
这里本是九斗米道的一处洞天,那被老皇帝御赐青城王的青羊宫宫主,却是个出身龙虎正一教的道士,算是鸠占鹊巢。
他把香火鼎盛的九斗米道给统统驱逐,只剩一座青羊宫独占鳌头。
所以现在青翠绵延的青城山年年香火骤减,比起其它名山要冷清很多,实在是与青城山的响亮名头不符。
祸不单行的是访客少了,占山为王的草寇却是多了起来。
一股一股散兵游勇行踪不定,与青城王一同称王,官府剿杀起来十分麻烦。
便是重金之下,有山中老猎户愿冒险带路,都会经常扑空。
数次波折后,郡守见那青羊宫宫主不领情便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说官衙惹是生非,在这块清净地上聒噪不休。
郡守一气之下,便更不乐意劳民伤财。
除非是吃饱了撑着,来青城山探幽赏景的达官显贵不幸遭劫,迫于压力才出兵进山。
寻常百姓遇险,一概不理。
官府就等着这青城山变成一座死山死城,看你一个空有名号的青城王,如何去维持香火。
而这恰恰就是青城王想要的结果,没有官府的关注,便是在这延绵深山中藏下几千兵马,也不虞会惊动什么人。
到得青城山下后,徐凤年让宁峨眉带着凤字营在山下扎营,两架装符将红甲的马车也留在山下营地中。
不让他们上山,是怕他们惊扰到山上的某些人,某些很可爱的人。
魏叔阳和舒羞重新骑上马,跟在两架马车左右,沿着不算狭隘的山道继续上山。
在徐凤年的指点下,车队来到一处破旧的道观前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下马下车,将一应需要用的物件搬下来,弄进了道观里。
姜泥好奇的对徐凤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道观?”
徐凤年望着破旧的道观,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口中却道:“我掐指能算。”
姜泥白了他一眼,撇嘴道:“那你可真厉害。”
李飞失笑摇头,开口道:“以前跟老黄来过这?”
徐凤年微笑道:“嗯,当时找不到木柴,就把后院的树都给伐了烧火。”
李飞笑道:“看你那满脸追忆的神色,我想在这一定发生过一些有趣的事。”
徐凤年脸上笑意更大了几分,道:“的确很有趣。”
当年他跟老黄来这道观栖身,结果遇到一群剪径蟊贼,被追了半座山。
若非如今已经知道老黄是剑九黄,可能还要很晚才知道这家伙是个高手吧?
那会儿他骑在马背上,老黄却是在马下,背着剑匣扛着行囊撒丫子狂奔,速度丝毫不慢。
那副瘦弱身板若是常人,哪里来的气力充沛如海,跟着马跑了半座山?那会儿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徐凤年回过神来,对舒羞和吕钱塘道:“这山上有山鸡野兔麂(jǐ)子(一种小型鹿),你们去弄些野味来。”
“是。”
道观还是那座道观,只是比当年还要破败不堪。
茅草顶破了许多洞,窗户纸也腐坏得差不多,根本不能挡风,四处都是蜘蛛结的网。
姜泥、鱼幼薇、青鸟几人在下面收拾房间,李飞便主动去修补了一番破洞。
倒也不麻烦,只是去弄回大量茅草,重新铺一下即可,多余的茅草还能用来当床垫。
待得收拾停当,日已西斜,青鸟架好铁锅,燃起篝火,烧了壶开水煮茶。
徐凤年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水后,感叹道:“出门在外还是人多好啊!”
“上回我跟老黄窝在这儿,饿得头昏眼花,就没人愿意出去找吃的。”
李飞调侃道:“我看饿得头昏眼花的只是你吧?以老黄那贼精贼精的性子,肯定饿不着自己。”
“他这是在跟你玩‘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把戏。”
“呵呵呵……”徐凤年笑着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老家伙,一路都在听他讲‘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
“那时候总是不当回事,我要是早听他的那该多好。”
说着说着,他眼眶就红了。
虽说如今老黄有了复活的希望,可一想到以前的点点滴滴,一想到他拿命给自己开路,就忍不住心里难过。
李飞拍拍他肩膀,宽慰道:“现在也不晚,等以后他看到你已经变成天下有数的高手,指不定得多高兴。”
徐凤年重重点头,道:“有道理,到时候一定让他大吃一惊。”
现场只有姜泥明白他俩在说什么,其他人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们说的是“在天之灵”什么的。
过不多时,舒羞抓着几只野鸡,吕钱塘扛着一头野麂回来了。
徐凤年却看也不看那野麂,目光灼灼的盯着舒羞手中野鸡,喜道:“这可是青城山的特产白果鸡,啄食白果生长,肉香比野麂还要过分,可数量极其稀少。”
“这都能被你们给找着,大家可有口福了,赶紧赶紧,洗剥干净了烤上。”
……
太阳落山后,夜幕很快降临。
道观中火光闪烁,传出阵阵肉香。
青鸟将一只烤好的白果鸡装在盘中,递给徐凤年。
李飞在一旁另起一堆篝火,舒羞坐在他身旁,帮他烧火控制火候。
篝火上架着那只野麂,李飞以匀速翻烤,这会儿也差不多熟透。
“麂肉烤好了,谁要吃?”
李淳罡立马从铺着茅草的地铺上弹身而起,乐呵呵的道:“给我来条后腿。”
“得嘞。”李飞并指为剑,轻轻挥过,一条麂腿便脱离麂身,却不掉落,而是飘向李淳罡。
李淳罡伸手抄过,也不怕烫,美滋滋的坐回地铺上大口撕咬。
李飞手一招,两个空盘子飘飞到面前,剑指连动,一块块几乎等量大小的麂肉,一一飞入盘中,很快就装了两大盘。
他这才伸手端住盘子,递了一盘到舒羞面前,道:“这是你的。”
舒羞对他展露一个妩媚难言的微笑,柔声道:“多谢公子。”
众人全都神情诡异的看着她,徐凤年眼底微不可查的掠过一道寒芒。
此时她跟李飞坐得很近,两人的腿只要稍有晃动,便会挨在一起。
那边徐凤年跟姜泥还隔着一尺呢!
舒羞却恍若未觉般垂下眼睑,捻起一块麂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李飞面无异色的将另一盘肉递到青鸟面前。
青鸟接过盘子,抿嘴道:“谢谢飞哥。”
李飞再度手一招,又两个盘子飞到他面前。
这次他一边剃麂肉,一边云淡风轻的道:“想要让别人对自己有好感,最好的办法是先让别人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
“对于这个小窍门,你掌握得堪称炉火纯青。”
“只是你或许不知道一件事,勾搭小年有风险,勾搭我其实更危险。”
“库”
姜泥鼻孔中喷出一股笑意,她连忙忍住,垂下了头去。
而一旁的魏叔阳、青鸟、鱼幼薇几人,都不由自主的微微偏过了头去,嘴角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徐凤年则是咧嘴无声的笑了出来,心里十分满意,算这小子有良心。
舒羞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脸上却是一副茫然的神色,反问道:“公子在说什么?”
李飞没有抬头看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轻轻道:“小年……是我未来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