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仓叶王满怀期待的等待着。</p>

他的老师坚持说这位姬君会拿这两样东西干一番惊天动地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p>

可安倍晴明却坚持她会做些出乎芦屋道满意料之外的事情。</p>

芦屋道满立刻回答：“无论那位姬君做什么事情, 我都不会觉得意外。”</p>

千年以来, 这俩怪物就在黄泉之内打了无数的赌。</p>

以人间种种之事，以人间诸多英雄作赌约，互相赌一个截然相反的发展。</p>

有时候是芦屋道满胜出。</p>

当他胜出之时, 天下大乱, 战乱四起，民不聊生。</p>

当安倍晴明胜出的时候，风调雨顺, 天下太平。</p>

这两人只是占据了一个立场, 互相说了最好和最坏的一个结果。</p>

有时候赌约延续数十年上百年才有结果。</p>

然而这两者之间有不可否认的一点。</p>

——芦屋道满是邪门歪道。</p>

他是圈外。</p>

正常人不能理解不应该理解不可以理解芦屋道满的想法。</p>

他这种邪门的术士可以轻而易举的抛弃自己的名字，改名换姓的成为另外一个人。</p>

为了达到目的能够做到这种地步。</p>

别说尊严了, 连立场和身份都可以抛之脑后。</p>

纯粹的邪恶。</p>

千年之前的麻仓叶王坚定自己不会变成芦屋道满这样的人。</p>

可在千年后, 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理解芦屋道满的逻辑了。</p>

他成为了芦屋道满这样的人。</p>

一脉相承。</p>

这就是师徒之间斩不断的孽缘。</p>

可是安倍晴明却说：“道满大人可不是恶徒, 也不是坏人，更不邪恶。他只是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思考了更多的东西。阿叶你也是如此，但是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会体谅他人的心情，受到他们的恐惧影响, 故此，你才会觉得道满大人是个大坏人。你无需绝望。”</p>

麻仓叶王觉得有读心术的人是安倍晴明才对。</p>

（这个大怪物。）</p>

不过, 这个大怪物也有迈不过去的道反石[1]。</p>

黄泉女神无法跨过自己的前夫阻止她踏出黄泉的道反石，就连这块巨石的名字都是为了让她掉头回到黄泉。</p>

这对至高夫妇感情破裂之后，之前爱的多深, 如今的恨意就有多重了。</p>

麻仓叶王不准备去当菊理媛。</p>

菊理媛调停了这两感情破裂的前夫妇之间的争吵，可麻仓叶王又不准备调停芦屋道满和安倍晴明之间的赌约。</p>

他甚至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这位姬君大人。</p>

她无需知道这些人间之下的黄泉所发生的事情。</p>

她只要随意做出自己的决定就行。</p>

这位姬君大人——</p>

也是箱子里的猫。</p>

在她做出决定之前，没有正确答案。</p>

沈韵做出了决定。</p>

她将这两个卷轴卷了起来。</p>

嘴里轻声念叨：“天知道还能不能用。”</p>

“天”降下了神谕。</p>

——倘若真有此事发生，沈韵一定会给伊势神宫捐钱。</p>

可是并没有。</p>

神明那边风平浪静。</p>

京都这里却是妖气四溢。</p>

麻仓叶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p>

他无法代替“天”回答沈韵的提问。</p>

这个问题是姬君向“天”询问的，只有“天”才能回答。</p>

麻仓叶王不能越俎代庖。</p>

平日里的普通人感叹“天知道答案是什么”的时候，虽然内心抱有小小的期待，可也知道“天”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p>

如果在人前感叹这句话，其实意味着想从身边的人那里得到答案。</p>

人替代了“天”回答。</p>

或者是“天”借助人之口回答了这个问题。</p>

普通人也就算了。</p>

“天”不可能向普通人计较这件事情。</p>

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比一生被陨石砸到两次头的几率还要小的多。</p>

可麻仓叶王不行。</p>

他太厉害了。</p>

如果他代替“天”回答这个问题，会有更大的概率被“天”盯上。</p>

大约是普通人劳动一生，能够挣到三千万资产的概率。</p>

普通的正式职员在劳动一生后，到退职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够挣到这么多钱。</p>

毕竟，“天”也是要面子的。</p>

越是厉害的神明就越是要面子。</p>

就算是个贫穷神也要面子。</p>

沈韵也不准备从麻仓叶王那里得到答案。</p>

她觉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念出卷轴上的名字。</p>

但是她真得叫出来那些妖怪吗？</p>

真的还活着吗？</p>

那可是千年前的平安京时代的妖怪啊。</p>

如果真能活到现在的话，随便哪一个都能搞得天翻地覆了吧。</p>

天翻了。</p>

运载死者亡灵的火车停了下来，火车车轮上的巨脸露出了惊讶的表情。</p>

麻仓叶王微微抬起车前的竹帘，透过掀开的竹帘一角，沈韵看到了竹帘外的景色。</p>

天上有一艘巨大的宝船倾覆了。</p>

天空中会有船？</p>

还是那么大的木船？</p>

这船的两侧居然还长着一双巨大的人手。</p>

手上各握着一把扇子。</p>

在船的两侧，还飞行着无数长着翅膀的人形妖怪。</p>

勉强拥有着人形，却生长着巨大翅膀的妖怪。</p>

沈韵觉得自己在看妖怪版的天使。</p>

她甚至还有心情说笑话：“难道上帝那里的天使都是这样子吗？”</p>

麻仓叶王只觉得自己丢了面子。</p>

在高贵的姬君面前，男人都不想丢脸。</p>

——虽然她连自己年幼时最丢脸的事情都看过了。</p>

但是麻仓叶王内心出于炫耀的性别本能的冲动，让他想要将挡路的家伙全部赶走。</p>

可在看到了一个手握羽扇的白发青年的时候，麻仓叶王就转变了主意。</p>

“姬君。”</p>

麻仓叶王提出了一个建议。</p>

他不是替“天”回答问题，只是给予了建议。</p>

这种擦边球还在容许的误差范围之内。</p>

毕竟是活了千年的阴阳师（怪物），能够精妙的把握神明面子和解决问题中间的容差。</p>

“您还记得那一位是谁吗？”</p>

沈韵捏紧了手上的卷轴。</p>

对于妖怪而言是漫长的足有上千年的时光，可对沈韵而言，这只是一夜好梦的时间。</p>

时间上的差距简直让人望而生畏。</p>

“这船从天上掉下去的话……”</p>

“会死很多人吧。”麻仓叶王用了一个简单明快的说辞，“这个应该是空难。”</p>

沈韵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卷轴。</p>

她记得那个名字。</p>

那个在梦里听的清清楚楚，但是梦醒之后就无法说出口的名字。</p>

现在，她有了那本名册，就能说得出来。</p>

（真的可以用这个东西吗？）</p>

沈韵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握在手上的卷轴。</p>

深青色的卷轴封底像是晴明的狩衣颜色。</p>

沈韵忽然想起来，在平安京停滞的时间再一次流动起来的那一天，安倍晴明穿得就是这种颜色的狩衣。</p>

心中犹豫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脑子里却闪过了那么多的东西。</p>

“唐红。”</p>

沈韵念出了那个名字。</p>

麻仓叶王立刻将沈韵推下了车。</p>

与此同时，他还有空道歉：“抱歉了，姬君。”</p>

毕竟承载亡灵前往黄泉的妖怪可是有黄泉的公职在身。</p>

他算是公器私用，要是被那个麻烦的阎王辅佐官看到了，怕是要被唠叨死。</p>

沈韵觉得麻仓叶王太坑了。</p>

她念完那个名字的瞬间，身下一空。</p>

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他丢下了牛车。</p>

她只能压着身上的衣裙，期望别走光被人看到打底裤。</p>

头朝下的掉在地上的话，绝对死的不能在死了。</p>

绝对不会有电影里面那么好看。</p>

电影里的间谍不容于水，美女被人从天上丢下来都会有英雄带着降落伞来救命。</p>

可是现在谁来救她？</p>

耳畔呼啸的风听了下来。</p>

沈韵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物理问题。</p>

超人救从天而降的露易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到露易丝身上施加的重力会被他的钢铁手臂搞成三段？</p>

现在她知道这个答案了。</p>

摁住所有物理学大佬们的棺材板，她可以高兴的宣布，如果从天而降的时候被妖怪接住的话，是不会变成三段的。</p>

白发红眸的类人妖怪低头看着被自己横抱在手上的少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