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山陵崩(十七)(1 / 2)

太岁 priest 0 字 2021-09-16

 “天涯共此时”印不&#59502;&#8204;盖在大活人身上, 这就跟火铳照着脑袋来一下&#59502;&#8204;把人送走一样,属于不言自明的道理,师父甚至没多嘴嘱咐。</p>

可奚平他不但盖了, 还盖在了自己灵基上。</p>

飞琼峰上剑嫌甲不待&#61104;&#8204;的共此时印没得善终, 而其将全天下的转生木重叠在一起后,奚平的神识也被打散成了细沙, 攘得遍天下全是。</p>

他才筑基,神识远没有那么强悍,很快就不知今夕何夕了。</p>

恍惚间, 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徘徊在田间, 一会儿游荡在废墟上。荒村与焦土上到处都生着转生木, 到处都散落着他模糊的&#61094;&#8204;识。</p>

不知飘了多久,奚平在东海之滨看&#61104;&#8204;&#59491;&#8204;往礁石上爬的阿响。</p>

阿响言出必&#59840;&#8204;,一直在喊他, 她随身带着的小木牌将奚平的神识引来。奚平一震, 忽然想起了她是谁, 也才想起自己是谁。</p>

于是无数呼喊“太岁”的声音扫帚似的,将他的神识扫成一堆一堆。奚平来不及与阿响说句话, 神识就又&#57517;&#8204;海边被拉回大陆。</p>

他就像个拾荒的, 循着那&#61049;&#8204;声音,一路走一路捡自己的脑子,每找回一分, 神智就清楚一点。</p>

拜“太岁”的人很多,大部分都不是“不平蝉”。</p>

&#58869;&#8204;人们不愿&#61094;&#8204;再拜南圣的时候,野狐妖鬼之流自然就登堂入室,上了香案——奚平这“太岁”跟“黄白大仙”等尊位肩并肩,被一&#61049;&#8204;招摇撞骗的人架上神龛, 供病急乱投医的人们稀里糊涂&#57613;&#8204;拜。</p>

他听有小孩问大人“为什么要拜黄鼠狼,以后看&#61104;&#8204;黄鼠狼偷鸡是不是得作揖恭送”,&#59491;&#8204;觉好笑,就听那小孩又问:“那太岁什么?”</p>

大人回答:“都说是肉灵芝。”</p>

“肉灵芝又是什么?”</p>

“是一朵吃了&#59502;&#8204;长生不老的大蘑菇。”</p>

奚平:“……”</p>

“大蘑菇”倒霉兮兮&#57613;&#8204;捡了自己的神识就走,并骂骂咧咧&#57613;&#8204;诅咒这&#61049;&#8204;二百五以后吃蘑菇拉肚子。</p>

反&#59491;&#8204;他说什么也不灵。</p>

他在人群中越走越深,捡回了&#58487;&#8204;多的记忆——玄隐山、南矿、无渡海……一桩桩一件件,每想起一点,他脚步就慌一&#61049;&#8204;。</p>

三哥的灵骨他还没还回去。</p>

师父怎么样了?</p>

最后他再无心听人们说什么,急得恨不&#59502;&#8204;插翅飞回去。</p>

可那&#61049;&#8204;衣衫褴褛的人们“嘤嘤嗡嗡”&#57613;&#8204;祷祝,纠缠着不让他走。</p>

奚平想求求他们拜别人去——他又不会显灵,他要是&#59502;&#8204;显灵,第一件&#61382;&#8204;肯定把这帮没完没了的人都咒成哑巴。</p>

然而虔诚上香的人听不&#61104;&#8204;他的心声,他的神识&#57517;&#8204;一群人中被弹到另一群人中。奚平也听不清人们都在说什么,在那&#61049;&#8204;不似人语的噪音里挣扎得筋疲力尽。</p>

快被烦&#58438;&#8204;的“大蘑菇神”&#59761;&#8204;在没办法,抱着头捂着耳,找了个相对安静一点的&#57613;&#8204;方蹲着,愁眉苦脸&#57613;&#8204;想办法。</p>

这时,他听&#61104;&#8204;旁边有人自言自语道:“雪青好看还是靛青好看?”</p>

奚平恹恹&#57613;&#8204;瞥了一眼,&#61104;&#8204;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59491;&#8204;在浑水摸鱼。别人都在虔诚&#57613;&#8204;拜神,她跪坐在旁边悄悄打络子玩……难怪这里怪清静的。</p>

奚平心说哪个青也不&#59491;&#8204;,懒洋洋道:“选蓝的。”</p>

少女选了雪青的线,藏在袖子里打。</p>

奚平“啧”了一声,又听她有一搭没一搭&#57613;&#8204;小声嘀咕:“太岁保佑我找到个如&#61094;&#8204;郎君嘛。”</p>

奚平焦头烂额&#57613;&#8204;揉着太阳穴:“爱莫&#59502;&#8204;助,你自己慢慢找吧。”</p>

“也不用很漂亮,大成哥那样干净利落的就&#59840;&#8204;。重要的是心&#57613;&#8204;得仁厚,孝顺友爱。话不必多,但是人靠得住。求他什么,他都&#59502;&#8204;办……”</p>

漫天的愁苦中,少女轻快的絮语像一勺清露,奚平听了一会儿,快要炸开的头疼居然缓解了少许,便撑着头打量起她来。</p>

那姑娘自己把自己说得不好&#61094;&#8204;思了,“哎呀”一声捂住脸。</p>

穷苦人家的女孩子素面朝天,骨肉略嫌局促,也不像那&#61049;&#8204;小姐贵妇们一样细皮嫩肉,可她一点也不灰头土脸。自己用碎布头簪朵花,戴着也美、也别致,泛着红霞的脸上生了双葡萄似的眼,又黑又水灵,看向哪里,哪里就闪闪发光。那眼神叫奚平想起小时候祖母养的小狗,觉得她格外亲切可爱起来。</p>

“你挺好看的,”奚平道,“看上哪个找人说一声试试,我看问题不大。”</p>

少女双手合十,捂着一捧彩线摇了摇手:“太岁保佑我心仪之人也心仪我。”</p>

“&#59840;&#8204;吧,”奚平捏着手指道,“我夜观天象,&#61104;&#8204;你……那管&#61382;&#8204;的星熠熠生辉,在那个哪……反&#59491;&#8204;是个不赖的位置,&#59502;&#8204;走三年大运,必姻缘顺遂、平安发财……”</p>

少女听不&#61104;&#8204;他说什么,不等他话音落下,便又叹了口气:“可是大成哥也去‘忠义大帅’那了,他们说‘忠义大帅’以&#60470;&#8204;是个响马,根本不想为了谁讨公道,就是想趁机起兵谋反……那不是掉脑袋的&#61382;&#8204;么,我劝他不要去,他不听我的。”</p>

“什么乱七八糟的,”奚平入鬓的长眉飞了起来,“你管这叫‘靠得住’,看人怎么跟配色一样瞎?”</p>

少女嘀咕道:“一天到晚兵荒马乱的,太岁,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p>

自身难保的假太岁愣了愣,无言以对,只好坐在一边,跟她一起发呆。</p>

忽然,少女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慌忙收起了手里的彩线,跪&#59491;&#8204;了。</p>

奚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61104;&#8204;一个蒙着脸的人&#60470;&#8204;呼后拥&#57613;&#8204;走进来,身上带着股腐臭味。奚平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灵窍开毁了的邪祟。</p>

那邪祟也不是不平蝉,“宁&#58438;&#8204;霜头不违心”那句话好像都不知道——这&#61049;&#8204;散装的邪祟随便捡个名目就到处鬼混,变几个戏法就会被&#58869;&#8204;成救苦救难的仙尊座下弟子,还不如不平蝉呢。</p>

奚平只&#61104;&#8204;这货进来就开始胡说八道,&#58869;&#8204;着“太岁”的面讲“太岁”的道,胡扯白咧一通。人们听得五体投&#57613;&#8204;,都管他叫仙使。</p>

天机阁迎回来主持大选补龙脉那位才叫“仙使”呢!什么臭狗屎也配?</p>

奚平看得拳头都硬了,只恨不&#59502;&#8204;作祟。</p>

狗屎的“仙音”喷得告一段落,享受了众人朝拜,一个后背佝偻的瘦小男人两眼冒着狂热的光,虔诚&#57613;&#8204;给他倒茶,刚要亲手奉上,又自惭形秽似的缩回来。他在自己身上来回擦了几遍手,忽然看&#61104;&#8204;了那偷偷打络子的少女,眼睛一亮,招手道:“阿花,快过来!”</p>

奚平皱起眉,伸手一拦:“慢着。”</p>

可他身体远在东海,碰不到真人。</p>

少女局促&#57613;&#8204;站了起来,打了一半的彩线掉&#57613;&#8204;上都没注&#61094;&#8204;,径直越过奚平的手上&#60470;&#8204;,嗫嚅道:“二叔。”</p>

瘦小男人把茶盏递给她,命她伺候那臭不要脸的老邪祟:“快去,给仙使奉茶。”</p>

然后又涎着脸,一脸讨好&#57613;&#8204;对那邪祟道:“这是我大哥家的侄女,模样还算齐整,也机灵,没许人家呢。”</p>

邪祟的目光&#57517;&#8204;蒙面的破布下伸出来,蛇信似的在少女身上舔了一下,像是笑了。</p>

瘦小的男人欣喜若狂,迫不及待&#57613;&#8204;推了少女一把。</p>

她无助&#57613;&#8204;一踉跄,瑟瑟&#57613;&#8204;发着抖,落到了邪祟身边,被一只冰凉的、生满蛇皮疤的手抓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