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进能被大家推选出来当说客,而且能和初来乍到的许所长打好关系,不管是人际关系处理和口才上,都是有一套子的。
至少他拐弯抹角了半天,让许昌盛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有些稍微有点越线的行为,效果远比高举法律的大棒子更好。
这是事实,不是你想不承认,事情就不存在的。
就说目前农村的耕牛被盗的情况,各地的派出所都是不作为吗?真不是这样。抓到的偷牛贼少吗?也真不算少。可是偷牛的人少了吗?反正没有特意统计出来的大数据的情况下,只听传闻就会让人觉得,真的没有少。
为什么三岔河乡的偷牛案件就少呢?
除了最开始民兵组织比较得力,所有三岔河乡的人都必须承认一件事,燕老板当初出手,凡是被他抓的贼非伤即残,对于那些想在三岔河乡违法犯罪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偷个牛被抓到无非是判刑,了不起挨顿揍,等坐完牢出来之后,照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被燕老板抓住的,基本上出来之后,估计再想违法的时候,就得想起来被燕老板抓住的时候有多惨——最惨的是那些出来之后,想干坏事都有心无力的。
还好,三岔河乡也就巴掌大的地方,那些偷牛贼又不傻,既然在这里‘开工’风险比较大的话,那就去别处吧!不是每个地方都像三岔河乡的人那么黑那么心狠手辣的,抓个贼都打个半死。
对于大部分做贼的,或者准备做贼的人来说,他们对某地的民风,必须了解清楚的——这个是比当地派出所是否努力更重要的,毕竟派出所就那么几个人,一个乡最少上百个小村子,派出所也不可能看顾过来。
接下来尚进给许所长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这个例子就是上林村。
以前三岔河乡耕牛被盗比较频繁的时候,上林村就没丢过牛。唯一的一次耕牛被盗事件,已经是好多年前。那次也只是被盗,而不是被盗走——小偷的行动进行到一半就被人发现了。
当时村里被惊动的人集体出去追击,把偷牛贼赶的无路可逃,最后不得不丢下已经得手的耕牛。然而遗憾的是,即使如此,他也没跑掉……后来燕铁匠就拉着燕飞来看热闹,指着那个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小偷悄悄告诉他:“看见了吗?你要是被人发现你会妖法,你会比他还惨……”
那时候打死小偷,村子还受到了乡里的表扬。从那至今,上林村就再没有听说过有小偷光临了——做生意的要核算成本,当小偷的也是如此,如果只是偷个牛就要冒着丧命的危险,谁还去?
尚进说的这个例子,在派出所都是有记录的,由不得许昌盛不相信。然后尚进问了一句:“如果当初那个偷牛贼被完好无缺的送到派出所,由派出所来处理,会出现什么情况?”
许昌盛此刻完全可以反驳,如果当时那个偷牛贼被送到派出所,判个十年二十年都是正常——那时候正是轰轰烈烈的严打阶段,就算是偷牛未遂,判刑也轻不了。当时枪毙的那么多,有的案子要放在看来,真不是什么大案。
但是许昌盛已经明白了尚进的意思,这句话他就没说出口。
说了也没意思不是?如果此刻躺在医院里的小偷活生生的在派出所,最多也就是关几天——就算是过年时间,人们身上也不可能带太多钱,何况小偷偷盗的目标还要避开大部分人。偷盗钱数不多的情况下,就算想判也没那个法律。
看着许昌盛喝光了茶水,又开始嚼茶叶,尚进也没继续给他加水,就坐在那里等着他。
许昌盛纠结万分。
尚进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说白了,就是想让他尽快结了这个案子。就目前掌握的东西,已经具备了尽快结案的条件:案情清晰明了,死亡的小偷死因有了证明。尽管就是乡卫生院出的,没什么权威性,但是老百姓们都认可,这就足够了。
这么结案的话,是有点糊里糊涂的意思,但是这是乡里上上下下都众望所归的。只要他这么做,他这个所长以后再办什么事,不敢说以后全乡都拥护他,至少像上次那样,车站门口喊个人来做个笔录证词,那人还跳墙跑掉的事情,发生的几率要小的多。
那么如果他坚持严格处理这件事呢?别的不说,下次他喊人来做笔录,估计喊十个就得有八个打着主意准备跳墙跑掉——剩下那俩他还得让人看着,不然也得跑。
这一点不夸张,乡里人的想法简单的很,你不替俺们说话,俺们凭啥听你的?反正俺又没犯法对不对?
尚进看他纠结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干脆地喝光杯子里最后一点白开水,站起来道:“老许,要不咱们去街上转悠转悠去?”
许昌盛脑子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点点头:“那就出去转转。”
派出所大门就在街道上,尽管已经是下午,但是派出所门口除了有一个勉强能过个面包车的空地,其他地方都是摆摊卖东西的,连街道中间也有摊位,把一条大街从中间一分为二。
许所长刚才就出来转一圈了,身上也没传制服,两个人就这么随着大街上的人流,慢慢地走着。
没走两步,尚进就冲一个卖粉条的喊道:“老乡,听你口音不是我们这儿的吗?”
那个卖粉条的中年人咧嘴一笑:“俺是黄田那边过来的,你放心,不是你们本地人也不会坑你,买粉条吗?保证正宗的红薯粉条,这几天我都在,掺假了你送我进那里面我都不吭声……”
尚进打个哈哈:“我就是问问,以前我们这外地人少。”
“那倒是,以前你们又不比我们那强多少,一般我们还真不过来。”中年人也笑哈哈的。“现在你们这的人都有钱了,卖东西快……”
没说两句有人买粉条,他们俩又不是客户,人家就忙着招呼买家去了。
再走几步,尚进冲着一个卖鱼的摊位喊了起来:“好家伙,这条鱼得有二十多斤了吧?老乡你这鱼不是咱们这里的吧?”
“挨着的挨着的,我就是城关镇的……”卖鱼的小伙子正忙着招呼人,抽出空来回答了他一声。
“城关镇的不去县城,跑我们这儿来卖鱼啊?”尚进明知故问道。“生意咋样啊?”
“县里卖鱼的太多了,想着来你们这儿看看。”小伙子一边提着秤给人称鱼,嘴里也不闲着。“生意还行,还想着今年打捞的多卖不完呢,没想到到你们这儿卖的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