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 / 2)

然而这并不影响我的下一个动作——我弯下腰来,背对着哥特服说道:“我来背你吧。”</p>

背后没有声响,有种时间凝固的尴尬。我不得不说些狠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说你等着老师跑去报警然后全城搜捕?”</p>

“为啥是搜捕?不是营救吗?”</p>

“当然是因为我呗,说我绑架你什么的效果不是来得更好?”</p>

我这么说着,但细细一想,居然被自己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老师说不定还真做得出来。</p>

不知是不是老师这两个字眼起了作用,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感到一团重量压在了背后。当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时,我下意识地用双手箍住双腿。</p>

“你动作倒是挺熟练,难道传言都是真的?就算不是,但也肯定是背过许多女孩子吧。”</p>

一旦度过刚开始的尴尬,哥特服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毫不含糊。</p>

我调整了一下状态,根本就不想回答。怎么说得出口,自己家是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同老姐出门,回来时,都会有一次惊天动地的剪刀石头布,输了的人就得背另一个人上楼。除去屈指可数的几次胜利,我都是那个背人的人。就算到了这个年纪,这种事还持续着,倒不是老姐逼迫的,而是我自己觉得不爽,想着哪有这么倒霉的。结果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是我背的老姐,那家伙是真的沉。</p>

也许是感到了我的沉默,哥特服也不再追问。我迈开步子,开始朝着哥特服规划的路线前进。</p>

街道上还是没有其他人,连路过的车辆都少得可怜,都是些运输车辆。五月的天气,带来阵阵夜风,吹得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缓缓飘进我的鼻孔,害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女孩子是由砂糖、辛香料和某些美好的东西组成的”这种话是唬鬼的吧,就说我背上的家伙,肯定不是啦,要我说,应该是由朝天椒、火锅底料和某些糟糕的东西组成的。嗯,这么说还真有点四川口味。哦哦,那么,北方的女孩子是不是应该由面团、胡辣汤和某些辛烈的东西组成的?而江浙地带的女孩,那应该就是由糯米、豆腐脑和某些甘甜的东西组成的。</p>

“喂,不说话,想啥来着?不会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事吧。”</p>

安静了一会的哥特服打断了我关于女孩子的联想,果然有点糟糕。真是奇了怪了,同样都是一个老师带出来的,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p>

“吃的。”</p>

“别说,我也有点饿了。回去一定要点个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p>

“回去后不是应该先给你的脚上点药吗?”</p>

真是个心大的孩子,都是怎么粗心的父母才能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说起来,貌似这家伙是跟她奶奶一起住来着?不对啊,这家伙不是成都人吗?有点复杂。</p>

正想说点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拉扯之力,好在并未存在多久。</p>

“怎么呢?”</p>

不会人的身子栽下去了吧。</p>

“撇了根树枝防身。”</p>

什么鬼啊,连我可爱的小侄女在我背上的时候都比你安分。我不得不提了一下身子,再次调整好姿态。</p>

只是这样的行为似乎起到了另样的误会,哥特服有点失落地说道:“我是不是有点重?”</p>

我走了两三步,想起有一次骑自行车回家,还没走多远车就踩不动了,后来才知道是车链子卡住了。附近恰好又没修车的小铺子,当时推也推不了,没办法,就只能扛起自己的专车走,那次可够呛。我比较了一下二者的重量,一句“是有点重”差点脱口而出。</p>

还好我及时刹车,按照网上的说法,这分明就是一道送命题。就如同那些“我化的妆美不美”、“我买的裙子漂不漂亮”、“救我还是救你妈”等等一系列完全可以作为死神来了剧本的问题,一个答不好就是小命不保。说“有点重”吧,搞不好脖子上就要被什么给勒住了,这家伙刚才不是弄了根树枝来着?说“不重”吧,万一她又觉得我是讨好她,太虚伪什么的,然后用树枝给我太阳穴来一下,哦豁。</p>

不不,白凡同学你再好好想一想,不一定是必死之局。对了,我是不是入局太深了?一般说来,这种问题是有着特定关系的人才会问的吧?诶?难道说……</p>

不好不好,一不小心又没控制好自己的思绪,我还真是喜欢这种螺旋式的空洞想法。嘛,真是想多了,就算手上传来滚烫的热度,就算我的心跳加速,我还是非常确定,只是太累了而已。</p>

所以我很诚实地答道:“是有点重,比我的自行车都重。”</p>

我以为会收到劈头盖脸的各种攻击,就如同我家侄女在我背上吵着要吃蛋糕一般。在我看来,哥特服就是那种衣来伸手惯了,有着一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爱大闹一通的脾气,否则也不会连老师都感到头疼。</p>

但哥特服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p>

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p>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说点讨喜的话吗?”</p>

头顶上传来有点飘忽的话,我居然产生了“温柔”这种联想,已经累到这种程度了吗?</p>

“我们又不熟。”</p>

“那么,怎么才能算得上熟悉?”</p>

“我咋知道?那本来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有些人,也许喝上一杯酒的功夫,彼此间就能称兄道弟,搞得很熟似的。有些人,就算相处了十年,甚至她一个眼神,你都知道是在肯定还是否定,但你就能说熟悉吗?”</p>

但有一种东西是熟悉的,就是现在这种悄然涌上心头的情绪。</p>

“是啊,明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等到矛盾冒出头时,所有的熟悉就好像纸糊的,比看一场科幻电影还科幻。”</p>

我能听出来,哥特服所说的那是另一种陌生,而且是外人无能为力的那种。这样啊,所以老师才表面上看起来很严厉,却变着法宽容。</p>

只不过,要么是连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要么就处于那种所谓的迷茫之中。那叫啥,灯下黑来着?我扭头看了一下十字路口的灯光,有点刺眼啊,混蛋。</p>

“错啦,是过马路再左转,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往右看的错觉?”</p>

这家伙,明明是最轻松的那个,结果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甩下去。</p>

都说等待的人看过一分钟就如同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我发现,当人累到一定程度,而且还看不到结束的时候,别说一分钟了,就连一秒就如同过了一个寒冰纪。当我终于在街口将哥特服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散了架一般,我抬起双手,看着手心,能感到某种温度在急剧消失,真是一个短暂而漫长的夜晚。</p>

当然对于某个一手提着鞋,一手挥舞着小树枝的家伙来说,估计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平移而已。让哥特服靠着树,我站在路边挥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打开后座的门,打算将哥特服扶上车,结果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将鞋穿上,还站在了我身后。</p>

我识趣地让到一边,她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一眼她右手握着的树枝,哥特服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臂,似乎下了大决心,才终于将树枝拿给我,我顺手就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搞什么飞机,我还以为扔掉了魔法棒之类高档的道具。</p>

哥特服又在门口立了一会,我看到那红唇将启未启,千万别啊,又不是什么狗血的青春恋爱剧,要是让我产生了什么不得了的误会,你来对我负责?所以我率先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回去。”</p>

哥特服绝对没料到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酝酿许久的感情变成了一句怒吼:“少得寸进尺,你是我什么人啊?亏我还把你当正经人。”</p>

我费力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还好啥也没掏出来。老师平时都教的这家伙什么,别拿偶像剧的那一套教坏小朋友啊。</p>

“你有钱付车费?”</p>

“我……”</p>

“我什么我,要不咱各走各的?先说好啊,我可是一分钱都没带,全靠手机。”</p>

“你……”</p>

“你什么你,麻利点,送了你我好早回旅馆休息。”</p>

有一句话,叫以暴制暴,再加上从遇上老师后就没认真休息过,我的耐心都快被消磨光了,明明老师才是保姆的角色好不好,怎么感觉我不知不觉就干上了这行,是替身攻击吗?</p>

计程车上,我同哥特服坐在两端,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稍微冷静一点后,我又开始有点后怕。别看老师嘴上说着不待见哥特服,就我刚才那态度,要是捅到老师那里去,以老师护犊子的性情,遭罪肯定是我,而且还不是倒立那么简单的事。</p>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感觉前途一片迷茫。</p>

一路无话,半个多小时后,计程车停在了一个小区的门口,由于是单行车道,我盘算着先陪这家伙等到她父母,然后再去那边街口打车。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歹先挣点表现吧,不然到了老师那里就真的百口莫辩,我又一次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有点疼。</p>

哥特服下车后也不同我废话,一瘸一拐地朝小区门口走去。</p>

果然生气了啊,也对,照这家伙的脾气,就算不大吼几句,至少也要狠狠瞪我几眼以泄心头之恨,我笃定着。</p>

我上前几步,看见这家伙都疼得皱起眉头却不哼一声,既倔强还有脾气,完全就是陈静和老姐的结合体,我整个头都大了。</p>

啊啊,麻烦死了。</p>

“你就不能叫你父母出来接下你吗?”</p>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都搞忘这家伙没带手机来着,一路上东想西想,居然把这一茬给搞忘了。</p>

果然我被像看白痴的眼神给关照了。</p>

“你还不走?哦——,钱我过几天就给你,难道我还会跑?”</p>

这就是对好心把你送回家的人的态度吗?太恶劣了吧,还好我们不熟,不然换个熟人来肯定早就扬长而去了。</p>

我弯下腰,无奈说道:“上来吧。”</p>

反正背都背了,也不差这么一会。</p>

“老赵说,男生无事献殷勤,非邪即淫,我可信不过你。”</p>

这也是正常的,要是连这点警惕都没有,那就是真的傻了。</p>

“你脚受伤,我怎么说也有部分责任,就当是你给个机会,让我睡个安稳觉。”</p>

才怪!怎么想都是老师的锅,能不能拿点靠谱的线报,害得我自己找虐。</p>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p>

“要你管!话说回来,你对老师倒是挺信任的。”</p>

这都第几次了,把老师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和班长有得一拼,当然,不是说身材。</p>

“要你管!”</p>

我感受到背后的重量,再次迈开脚步。</p>

小区内一阵七拐八拐,进了楼层,出了电梯,总算来到了房间门前,送佛送到西估计也就这样。这下子老师总没话说了,我有感觉她迟早会给我打电话的。</p>

我正打算把背后的家伙放下来,左耳根处突然传来瘙痒感,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就看到哥特服近在咫尺的脸。白皙的额头上还有点点汗渍,那是雪山尖上缠绵的云雾。眉是远山,眼波是流水,鼻梁是隆起的山脉,两腮是天边的霞,将鼻梁下的小嘴衬托成悄然绽放的梅,呼出醉人的芳香。</p>

我立马正过脸,以掩饰不断翻滚的喉结。感受到哥特服落了地,我用手揉了揉左耳,那一声轻轻的“谢谢”如同芳香般虚幻,见鬼了,搞得我做了亏心事似的。</p>

既然任务达成,我也没有逗留的意思,总不能厚着脸皮去跟人家父母打个招呼吧,又不是什么见家长。</p>

“那我先走了。”</p>

算是跟哥特服打声招呼,我转身刚迈出一步,就感到衣服上传来的拉扯力,不会真见鬼了吧。</p>

“我父母不在这个家的。”</p>

仿佛一阵晴天霹雳,我的大脑就跟能量过载一般停止了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滋生——我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老天要如此作弄我。</p>

一般来说,当女生说这种话的时候,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可对象是我哦,我可是那种买一百元彩票也就中个五元的家伙。所以我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父母没在家说明什么?嗯……对了,该不会是没钥匙吧。对对,肯定是这样的,这种事早说啊,我白高……我白忙活一场不是?</p>

“我不擅长处理伤口。”</p>

我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这种事啊,看出来了,连自己伤口都不敢直视的家伙也别指望能处理好伤口了。什么嘛,有话一次性说完啊,让人大起大落有意思吗?啊,我并没有其他意思。</p>

我转回身,点了点头,就跟对暗号似的,哥特服也跟着点了下头。</p>

话说这家伙从车上下来后就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少了一种大小姐的气势,尤其是瞪人的气势,是饿了的缘故吧。我也好饿,出力气都是我好不好,赶紧三下五除二处理好去吃饭吧。</p>

哥特服从脖子上面取下一根绳子,原来钥匙是挂在脖子上的。</p>

只是刚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p>

一瞬间,我感觉天花板都要掉下来了。</p>

“哟!”</p>

老师站在门口,脸上保持着熟悉的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