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回 听剑(1 / 2)

云梦仙歌 杨隐 0 字 2021-10-06

 婴儿的哭啼声依旧在火光中回荡,尖锐而刺耳,甚至有些阴森恐怖。

樯倾楫摧,轰然塌裂,伴随着最后一声啼哭和呼唤,宫殿彻底崩塌了。在火海无休无止的焚烧下,化作了无数的砖石灰尘,以及阵阵扬上天际的黑烟。

这下,一切彻底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剩下了。如此荒无人烟的世界。

“啪啪啪。”白夜倒伏在地上,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了些许凉爽,应该是有水滴落下了。但现在他浑身剧痛难受,连丝毫的动弹都不行,仅能勉励的睁开双眼,探查这个变化莫测的世界。

水滴越来愈多,耳畔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片连着一片,——下雨了。

白雨瓢泼,水雾朦胧,火海逐渐消失,浓烟逐渐散去,只有寒意却在步步的侵入他的身体,冰凉得几乎让他的骨头战栗,心脏间敷上了一层白霜。真是一场凉心彻骨的秋雨,竹木萧然、花草颓唐,天地间肃杀一片,覆巢的乌鸦挂在树端下悲哀的嘎嘎而叫。

天暗了,又似乎是夜深了。浓雾聚集,阴气逼人,白夜模糊中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一处墓地。几位披着黑袍蒙住面貌的人,站在一口深褐色的木棺间,沉默无言。一位与他们衣饰相同的女子,低头垂首,跪在棺材面前悲伤欲绝的抽泣着。只不过,这哭声很小,小到连白夜也快听不见了。

“后海,后海!”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寂静。原来是鸢月,她披头散发、满脸涕泪的跑过来,绣鞋在泥泞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溅得她浑身的污泥、雨渍。

“鬼索已经尽力了。鸢月姑娘,请节哀吧。”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去,发出了苍老浑厚的嗓音。

“我不要见你,我要见后海,——后海!”鸢月一把推开了他,失魂落魄的往前奔去。

“啪!”跪在地上的女人立即站起身来,猛地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尖声叫道,“都是因为你这恶毒的女人,才害死了我哥!就是因为你鬼迷心窍的勾搭上了我哥,不然我哥也不会为了保护你给的那几个破纸片,惨死在了外域。”

鸢月猝不及防摔倒在泥水中,听得这莫名的指控,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到那女人从怀中掏出一堆破碎的纸花,狠狠的砸向了自己。

精美的纸花在雨泥中烂开,鸢月捧着烂掉的纸,本已经哭得红肿溃疡的双眼,两行清泪又簌簌的流了下来。鬼索支开后海的妹妹,一步步走向鸢月,蹲在她的旁边说道,“跟我回狄国吧,后海的尸骨会被送往他的家乡的。”

“曾乙,如果一切都像从前那样就好了,为什么快乐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呢?”鸢月仿佛想要得到答案似的,痴痴的望着鬼索,而后又缓缓爬到为首的黑衣人前面,无不幽怨的问道,“是你,都是你是,你为什么要让后海去那种地方······”

“住口,你不能这么跟许大哥说话。”鬼索赶紧过去,拦在了她的面前,同时侧过脸说,“许哥,鸢月她今天是太激动了。”

黑衣人轻轻摆了摆手,“鸢月姑娘,是性情中人,我不会追究她的过错。鬼索,你带她回去吧。”

说完,他也走了。白夜隐约间能看到他身上背着一个箱子,但只是眨眼间就再也见不到了。

雨停了,视野再度模糊起来,人影散乱,一片朦胧。

身体的痛苦逐步加剧,白夜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沉重的悲怮感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如同马车木轮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碾过心脏,让他差不多快疼昏了过去。可是剧痛还在继续,从未停歇,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然破碎不堪,骨头跟着断裂发出“啪啪”的声响。

“停,停下······”白夜终于扛不住了,嗫嚅着说道。他脖颈上青筋暴露,满眼的血丝,嘴角、眼角、鼻子、耳畔,都纷纷流出血来。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活着听完这个故事”了,可惜已经为时晚矣。

他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而他甚至以为他死了。在昏迷前,他耳边不断回响着一段对话。

“母亲,你为什么要离开月儿?”

“因为母亲要去祭祀台,献祭自己。”

“我们献祭的东西不一直都是猪牛羊么,这次为什么要献祭你?”

“因为只有献祭了母亲,仙人们才会宽恕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因为我们是凡人,我们整个家族都是凡人,而只有凡人才能救凡人。”

“可是凡人怎么了,凡人不也是人么?”

“孩子,你要记住。凡人,是一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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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白夜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风波亭的北面。一个手影在他的上方来回晃悠,过了很久,他才稍微看清了那是石陀的手。

“你醒了。”石陀恭敬的笑着说,“这次可多亏了白侯爷,不然我们兄弟的玉佩可就拿不回来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白夜恍惚的说,使劲拍了拍脑袋,可是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句微弱的声音在回环起伏,余音不绝。

“孩子,——凡人,是一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