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是笨蛋，回光返照这种事听的、见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笨的人也知道这种久病突然清醒不是什么好事，可是……</p>

“有什么可是的！”第一个花甲男子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不过马上就警觉的压低了声音：“爹娘生活了一辈子了，最后了……难道说句悄悄话都不行？”</p>

说到“最后”这两个字的时候，老者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拼命的捂着口鼻，仿佛感冒一样的呜咽着嗓子：“还呆着干嘛？走啊！”</p>

一群人捂着自己的口鼻，拼命着压抑着自己的呜咽跟随着老者离开了院子，而等所有人走出院子之后，自从娘醒来就爬出狗窝，一直蹲在院子门口那条陪伴了整个家二十多年那条老的毛脱腿拐、许久不曾吞过硬食物、早被人预言着快死了却迟迟未曾断气、许久都不曾叫唤的黑毛土狗突然冲着所有人“呜～汪！”了一声，静静的和所有回头的人对望了许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人性化的从狗眼之中流出两道水痕，努力的支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的走进院子，跨入了正堂……</p>

“呜呜！”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第一个苦出声来，仿佛有传染性一样，所有人都互相抱着、压抑着嗓子哭出声来……</p>

“老婆子，看，小黑！”在院子外面的人捂着嘴低声痛哭的时候，老爷子坐抱着老奶奶，牵扯其枯瘦的手望着晃晃悠悠走进来卧在床边的老狗，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我记当年的第一条黑子，也就是这家伙的爷爷的爷爷，唉！老了，还真忘记这已经是当年捡到的那条小黑狗的第几代子孙了，你记得吗？”</p>

“这么久了，我哪记那么清楚，不过我记得当年我们亲手盖了这间四合院，你娶我的时候，那条黑子也是这样跑进来，最后还死活还赖着不出去！”老奶奶顺着老爷子的目光落在歪着头侧望着自己的脱毛黑狗身上，脸上越发的红润了：“对了，看到黑子，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个未了心愿！”</p>

“你说！”老爷子眼睛迷离的微笑着望着老黑。</p>

“在一起过了一辈子了，最后了……再跟我念一遍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抄人家的那首——就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偷看的那个……最后还骗我说是你自己写的那段，被你称作什么……诗的玩意。”</p>

“呵呵！”老爷子眼中噙着眼泪，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的笑：“你什么时候知道</p>

的？”</p>

“什么时候？我一开始就知道！”老奶奶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突然变得特别亮，苍老的脸颊上也如同摸了胭脂一般的红：“在一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你也是当年村中屈指可数的那个啥秀才，按照现在的话说是个文化人，可你啥水平我还不知道，按照现在的说法，那也顶多和小孙子一样是个初中水平，就你……能做出那种啥诗？”</p>

“嘿嘿！”老爷子讪讪笑着摸了摸已经秃顶的光头：“那你当初……”</p>

“我当初……哼！”老奶奶一副便宜你的表情：“你到底念不念？”</p>

“念！念！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肩并肩。琴瑟和谐天地间。孟婆庄里苦三年，粗茶淡饭更香甜。一座桥，一缕魂。走走停停又三年。两情悦，两相依心心念念不羡仙。三生石，三世缘，生生世世轮回殿。”</p>

“真好听！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刚结婚的那阵子，要是有下辈子，要是我们下辈子还是夫妻，我还要在这间房子里结婚，还要有条小黑狗！”</p>

“好！下辈子还在这间房子里娶你，还弄条小黑狗！”</p>

“再念，一遍一般的念，念到我说停……”</p>

“好，我念，念到你说停，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肩并肩。琴瑟和谐天地间。孟婆庄里苦三年，粗茶淡饭更香甜。一座桥，一缕魂。走走停停又三年。两情悦，两相依心心念念不羡仙。三生石，三世缘，生生世世轮回殿……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老婆子，慢点走，等等我，要是有下辈子，我还要我们自己盖的这间大房子里娶你……”望着渐渐眯上眼的老婆子，老爷子笑含着满眼的泪，侧在老奶奶的耳边呜咽着说到。</p>

慢慢的，老爷子的身子不由的歪靠在墙上，颤颤悠悠的伸出一只手吃力的拍了拍墙壁：“老伙计，听见了吗？老婆子说了，下辈子还在这里面结婚，在我下辈子娶老婆子之前，你可得给我挺住啊，可千万别倒了啊，我还要在你里面娶老婆子呢，娶老婆子……挺住啊，别倒，千万别倒了啊，千万别倒，别倒，娶——！”</p>

手顺着墙壁僵硬的慢慢的滑落在地，随着其手臂的落下，整个老屋突然如同地震一般剧烈的晃动着，而床边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老黑狗，也扯着嗓子用尽全力发出此生最后一次吼叫：“汪汪——嗷——嗷！”</p>

窗外，一轮红色毛月挂上树梢，如血的月光照耀着老屋，照耀着外面望去没有任何异样的老屋，无声无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