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睿见状，也不求饶，便默默退了出去。</p>
临走前，他还看到八弟朝他看了看，眼神有些畏缩。</p>
萧明睿哼了一声，心知八弟就算早慧也弄不明白现在的事情，他能在这时候读出这篇郑伯克段于鄢，明显是有人事先教他的。</p>
八皇子的生母是容嫔。</p>
他心里想着这背后的关系，真是不能小看，一个小孩子也被他们利用起来了。</p>
当然，生长在皇宫的孩子，没有童年，他的童年不是一样这么过来的么？</p>
小时候兄弟之间打架摩擦，陷害这些小手段从来没少过。</p>
这样不动声色地上眼药，八皇子被人特意教了来说，倒也真的取得了结果。</p>
只是建武帝不是傻子，他绝不可能看不出来。</p>
倒是他被人这么阴了一下，又怎么能就这么算了？</p>
他也是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一旦齐王倒了，他就成了长子了，未来的太子人选，九五之尊！</p>
而他，也成了众矢之的！</p>
就跟以前大家针对齐王一样，现在他们或者不怎么想踩齐王了，而是把目标对准了他。</p>
这才是今日之事最大的原因。</p>
没有利益，谁会为齐王说话？</p>
萧明睿跪在太阳底下，心中却是一片寒凉，而今他忽然体会到了父皇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p>
算计和明枪暗箭从今往后只怕是更多，今日不过是个开始。</p>
谁不想争取那个位置，如果乘这个机会把他和齐王都打倒了，只要建武帝多活个十年，他的弟弟们都成年了，到时候是个什么结果可真的很难说了。</p>
只是想要给他安上这么个罪名，却不是想的那么容易！</p>
他那幽暗的瞳眸里燃烧着一团火。</p>
这时候，正好太监总管高无功经过，见到这一幕眼睛闪了闪，之前苏德拜托他来看看洛王如何了，现在看萧明睿挺立跪在西暖阁外，可见汗流浃背，后背都湿透了，但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p>
高无功擦了擦头上的汗，带着两个太监进了西暖阁，听八皇子在读唐诗。</p>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p>
孩子稚嫩的声音读来，建武帝只在一边闭目沉思，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八皇子读书。</p>
高无功停在凉榻前，建武帝睁开眼。</p>
“皇上，奴婢回来了，事情也办妥了。”</p>
建武帝看了八皇子一眼，叫他到偏殿候着去，屏退左右，问道：“齐王如何？”</p>
“还是不肯饮食，太医说齐王现在身体虚弱。”</p>
建武帝冷笑：“他倒是知道拿这个威胁朕了，是拿定了朕不敢杀他这个儿子么？”</p>
高无功不敢接话，帝王家事，他们身为家奴，可没有插话的能耐。</p>
建武帝眸光凌厉起来，虽然他此刻还在养病，仿佛一个病虎一样，可是即便他躺在那里，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压迫得人喘不过起来。</p>
“通政司的人还没查清楚吗？”</p>
“他们正在查，只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洛王跟此事有何关联，因为洛王一直呆在京城监国，直到齐王假传圣旨调兵出京，路上，又想故技重施，把人挡在了大同。不过皇上英明神武，提前给洛王送信。洛王便回京把京南大营的兵符夺了，带兵平叛的……”</p>
高无功把那天夜里城里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说了，包括洛王府遭到攻击，差点顶不住，若非是援军及时赶到就很危险，秦王府也同样如此。包括洛王的岳父慕容家更是损失惨重。</p>
种种迹象看来，此事的确是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证明萧明睿是知情并推波助澜的。</p>
建武帝想到刚刚听的故事，萧明睿会不会是那个郑伯？</p>
但是他始终不认为这可能，萧明睿又不能未卜先知，他怎能知道自己会受伤，而且前方发生了事情呢？</p>
如此一想，建武帝也有些狐疑了。</p>
“去传信，告诉那个逆子，叫他不准绝食，否则朕便把他一家杀绝，明日他领进宫，朕要见他！”</p>
从边关回来，建武帝还没有见过儿子。</p>
有些事情，他想现在问清楚。</p>
高无功应了。</p>
建武帝看了看外面，似能看到骄阳似火，蹙眉道：“洛王还在外面跪着？”</p>
“是，奴婢来时，王爷还跪着呢。”</p>
建武帝哼了一声，“为那个逆子求情，他倒是个好弟弟了！去让他滚回家去闭门思过。”</p>
高无功连忙劝皇上消气。</p>
等高无功出来，抬头一看日头正当午了，夏日的中午那日头多毒，晒一会直让人想晕。</p>
萧明睿身体好，但是他也不是铁打的，这时候脸色已经晒红了，汗流浃背的情况下，人会失水过多，就容易中暑。</p>
高无功连忙上前扶萧明睿起来，招呼身边人把萧明睿扶到偏殿去。</p>
宫女侍候萧明睿洗了脸，喝了凉茶，他慢条斯理地问：“高公公，父皇还在生气？”</p>
高无功笑道：“皇上只是说让王爷回去闭门思过，大抵皇上还是心疼您的，怕您日头下中暑了。不过等等明日应该就消气了。”</p>
“父皇身体重要，高公公替我劝劝父皇，一切以龙体为要。”</p>
萧明睿不动声色地说着话。</p>
过了不多时，苏德也来了，高无功还有事要办，当然不能留在这儿，萧明睿是要回去闭门思过的，也不能久呆，便与苏德一道离开。</p>
等出了宫，上了马车，苏德才忙招呼大夫给萧明睿诊断，只是有点中暑的迹象，但并不严重，萧明睿换了身上衣裳，穿了身棉纱道袍，喝着酸梅汤，马车里还摆了炭盆，真是比太阳底下好多了。</p>
苏德低声道：“王妃很担心您呢，怕皇上见怪，便让奴婢先赶过来探个消息，幸好皇上没让您跪太久。”</p>
萧明睿这也跪了一个多小时了，之前都有点头晕了，这时候还没怎么缓过气来呢，见苏德这么说，便道：“无妨，本王身体好，回去闭门思过，正好休息了。”</p>
这些日子忙得没点空闲，闭门思过有什么，他倒是乘机歇着了，求之不得。</p>
苏德不知今日出了何事，但见萧明睿讳莫如深的模样，自不敢问。</p>
待回了王府，慕容薇早就出来迎人了，见他脸色泛红，差点红了眼圈，就将他迎回天香苑，早叫人备了沐浴，萧明睿洗了个澡，慕容薇又熬了防中暑的汤药给他喝下。</p>
“我看看。”她卷起他裤腿，看他膝盖都红起来了，忍着气拿了药膏给他按揉着，一边道：“这得亏不是冬天呢，不然可得得个老寒腿了！”</p>
萧明睿见他气鼓鼓的，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笑道：“这的确是我走运呢。”</p>
慕容薇瞪了他一眼，“还说呢，大热的天，这还是父子，我看……”</p>
萧明睿忙道：“这话可说不得。”</p>
慕容薇心里窝火，什么父子君臣啊，就这叫父子吗？</p>
有这样当爹的吗？</p>
萧明睿有些黯然，但却道：“天下的父子不都是如此？”</p>
慕容薇不想反驳他，免得他心里更不舒服。</p>
天底下的父子当然不至于像他们父子这样，在天底下最大的院子，自然也是诸事险恶，就连父子关系都掺杂了利益在其中。</p>
“让你在家闭门思过？唔，我看这倒不错，瞧你最近累得，咱们府里湖里的鱼肥得很，闲来钓钓鱼很不错嘛。”</p>
慕容薇一边给他揉着膝盖一边说道。</p>
萧明睿好笑道：“那可是我放养的名贵鱼种，不是拿来钓吃的。”</p>
“这叫生态平衡，那些鱼不钓来吃，可要肥死了。我前年在湖里种了莲花，过些时候倒是能弄些嫩藕吃了。不过闲来怡情养性。”</p>
萧明睿无奈地摇摇头：“罢，都随你就是，我就陪你一起去捉鱼。”</p>
慕容薇给他揉完腿，起身洗了手，语笑嫣然：“王爷也难得享受一回农家乐趣，何不寄情山水之间？”</p>
萧明睿其实心中有事，今日的事情也让他开始更加谨慎起来，但见娇妻盛情相邀，是想让他开怀，便不拒绝。</p>
到下午太阳渐渐西下时，慕容薇和他便乘了一艘三明瓦的画舫，一道游湖。</p>
船娘在前面操舟，慕容薇在湖心摘了不少荷花放进篮子里，有的结了莲子的，剥开便有清甜的味道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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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剥了莲子喂萧明睿，萧明睿这厮倒是惬意，半靠在船上垂钓，这湖中之鱼少有人捕捞，并不狡猾怕人，不时便捉了不少上来，还有一尾金色鲤鱼。</p>
萧明睿见了便道：“不如放生了，这金色鲤鱼也难得，待得多年后说不定鱼跃龙门，一飞冲天。”</p>
慕容薇心道：这鲤鱼要是能化龙才怪了，但听他话语中似乎有所感叹，便笑道：“如此也好，我还没见过鲤鱼跳龙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p>
萧明睿便放了那尾金色鲤鱼，“以前我在黄河那倒是见过黄河鲤鱼跳龙门的，只是他们奋力跳高，总是很难跳到天上的。”</p>
慕容薇若有所思：“如此，总比混吃等死要好。”</p>
萧明睿剥了莲子吃了，清甜的莲子在舌尖盘旋，他悠然地望着夕阳西下，似有感慨。</p>
第二日，原本紧闭的齐王府开了个角门，一直被关在家中不能出来的齐王，今日乘着轿子进了宫。</p>
天色还蒙蒙亮，宫城已经开了，齐王是坐着轿子进了内宫的，然后又徒步走到乾清宫去。</p>
乾清宫作为皇帝的寝宫，一般外臣是不许入内的，就是成年儿子也是需要召见才可以进来。</p>
一大早的，齐王也并没有穿着亲王的冠服，只是穿着件青色素面的直缀，浑身没有点装饰，整个人明显瘦了很多，眼窝凹陷，显得形销骨立。</p>
如此状态，自然也是让人心中感慨万千。</p>
就在数月之前，还风光无限的齐王，皇室贵胄，一朝不慎满盘皆输。</p>
建武帝没有立刻让他进寝宫，高无功在宫门那看到了齐王，说道：“皇上还在睡着。”</p>
齐王沉声道：“儿臣不敢打扰父皇，就在此候着父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