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雨成推门便道：“夜秋，别练了，要打起来啦！快跟我出去看看！”</p>
见夜秋收功，缓缓睁开的双眼还是陷在乌黑里，柏雨成拉起夜秋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看看你，天天修炼，都没把你这黑眼窝练好。”</p>
夜秋练得是《风雨潜夜》，乃风雨门最上乘之水行功法，这套功法能大大提高少阴肾经的强韧，可以采炼寻常功法数倍的天地水气，可惜本身真气亦受凝缩。</p>
水生木，无水木枯，这水都被聚了，一点真阳都跑不出来，自然伤木，这五脏中肝属木，肝又开窍于目，故而夜秋常年都是黑眼圈。</p>
夜秋喜静，最讨厌别人咋咋呼呼，可这柏雨成偏偏是他唯一的朋友，只好被其拽着出了门。</p>
夜秋和柏雨成都是风雨门的弟子，不同的是，夜秋乃夜家嫡传，夜家可是风雨门四大家族之一。而柏雨成呢，不过是从外门弟子爬进来的。</p>
说“爬”没有贬义，一个外门弟子，能够进入到夜家，与夜家第七十二代传人拜师兄弟，只能用“爬”。</p>
在别人的蔑视中摸爬滚打，在重重筛选中爬山涉水，从普通凡人家庭，到风雨门夜龙海的闭门弟子，只能用“爬”。</p>
爬上来值得吗？见仁见智，但柏雨成的行径，让许多人觉得，爬上来真值。</p>
那是在夜龙海的收徒仪式上。</p>
一切进行顺利，就差柏雨成给师父敬茶，夜龙海只要喝下一口茶水，那柏雨成就正式成为夜家的内室弟子了，而且还是关门弟子！</p>
“既然你是我徒弟，那也就是我夜家的人了，我赐姓于你，以后你姓夜。”夜龙海说着，伸手去接茶盏，可一接才发现，那茶盏好像长在柏雨成手上，竟没送过来。</p>
“师父，”柏雨成躬身低头，小声说着，“徒儿受父母养育之恩，这辈子只能姓柏了，望师父成全。”</p>
宾客一片哗然，夜秋攥紧了拳头，准备替柏雨成挡罪。</p>
夜龙海果然有些生气了，推开茶盏，使得茶水撒了一地，怒道：“你好不识抬举啊，你可知有多少人磕破头，跪断腿，都想要这个姓吗？”</p>
柏雨成不顾茶水倾洒出的滚烫，端稳茶盏，话声却稍稍提高了：“风雨门祖师乃上古传人，修真不认得风雨门，那就是瞎子；风雨门夜家有续帝亲传功法，不知道夜家的名头，那就是聋子；恰巧徒儿不聋不瞎，就是跪破了头，磕断了腿，也盼望能进夜家，可这一个‘柏’字受之父母，确实不可更改。”</p>
夜龙海冷哼一声，道：“哼，你还不是我徒弟呢，就会顶撞啦……”</p>
柏雨成赶忙端茶敬上，恳求道：“天师在上，请收晚辈为徒，晚辈定将夜家功法发扬光大。”</p>
人群一阵哄笑，虽然声音不大，但听起来每个人都在笑，甚至他们心里的声音都被笑出来了：这柏雨成是不是猪脑啊？刚刚驳了夜龙海的面子，还有脸拜师？</p>
“哈哈哈哈……”夜龙海仰天大笑，起身时气波将桌椅统统撩飞，吓得宾客们连连后退，将夜秋剩在那里。</p>
夜龙海一步上前，接过柏雨成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太烫！”</p>
啪——</p>
茶盏被夜龙海一把摔得粉碎，茶水却变成了冰疙瘩，兀自在原地打转。</p>
完了，这孩子完了！大家都这样想。</p>
只见夜龙海一把搭在柏雨成的肩头，道：“走，跟我去学本事。”</p>
柏雨成就好似夜龙海的哥们一样，被搂着肩膀往门外带。</p>
大家正不知所以，夜龙海又回头道：“秋儿，你还傻愣什么，来一起练功。”</p>
“是，爹。”夜秋应着紧跟上去……</p>
这就是柏雨成“爬”上来后，得到的第一样东西——尊严。</p>
柏雨成祭出火龙幡，见夜秋还在那犹豫，便直接使了一招火风卷，将那个黑眼窝的家伙，吹上了数丈长的火龙幡上，真气一催，向风雨门东边飞去。</p>
回头看了一眼夜秋，柏雨成从宇囊中取出一套衣服，扔过去道：“给，咱俩身形不差。”</p>
原来那招火风卷招如其名，是火行真气刮起的飓风，夜秋的褂子被烧成了“坎肩”。</p>
夜秋没说什么，换起衣服，他没有埋怨柏雨成的冒失，也没有问这是要去哪，其实他也猜得出，一定是征武王派人来劝降了，然后又要打起来。</p>
夜家是同意归顺征武王的，而且征武王说得很清楚，他只做凡人的王，与各大派掌门，一同协调好凡人与修真者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p>
这个“归顺”的意思，就是暂时只能在门派，以及门派外三百里范围内，做开采灵玉、建设洞府、捕捉灵兽……等修真事务。这是为了避免修真界长久以来的纷乱，等天下安定，征武王给凡人世界合理的安置，再由各个门派一同商议，划定自己的范围。</p>
不知为什么，风雨门的掌门和一众长老们，对这种“归顺”坚决反对，成为了“武霸派”的第一门派。</p>
“武霸派”，按征武王的说法，那就是仗着武力制霸一方天地，只凭武力划定领地，只靠武力划分利益，不从者自然还是要用武力制服，直到屈从或者被赶尽杀绝。武力泛指一切能力、神通，即争霸的实力。这样一类修真者，被称为“武霸派”。</p>
而“征武王”本身的意思，就是征伐武霸，当然，征武王凭的也是武力……</p>
山谷间话语回荡。</p>
“风阳真人——识天道者为善修——如今征武王众望所归……”</p>
“好强的气场，这一定是金至派的圣体真人。”柏雨成有些兴奋地扭头对夜秋说道。</p>
夜秋点了点头，此处离东门外还有数百里，那人话语传来丝毫不散，没有金丹是做不到的。</p>
柏雨成将火龙幡催动到最快，风声呼啸，二人很快就到了事发地点。</p>
这会儿来者已经说完了招降的词儿，轮到风阳真人说话了。</p>
“我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就连圣体真人都来了，不就是让我们不要搞那什么‘武霸’吗？我们风雨门什么时候武霸了？……”</p>
风阳真人没有搞什么千里传音，只是将话语说得响亮，让十里外的使者们听得清楚。</p>
夜秋、柏雨成寻到了夜龙海的所在，两个晚辈就悄悄飞过去，站在了他的身侧。</p>
夜龙海扭头看了看，没有说话，继续望向远处那众说客，听着旁边的风阳真人答话。</p>
风阳真人带领风雨门一千三百年了，门派一只欣欣向荣，他也闹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了“武霸”，只好甩开白胡子，将说过很多次的话又重复一遍：</p>
“……按照你们的说法，靠武力称霸的，那才叫武霸，我们风雨门对内从来没动用过武力，对外也与世无争，甚至所有活动都在派内进行，哪里出过派外三百里？”</p>
突然，一道金光闪来，圣体真人竟然直接飞到近前，打断道：“风阳，你少废话，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听你说那些陈词滥调的？”</p>
风阳真人却不生气，笑话道：“呵呵，是你先说那些套话的。”</p>
圣体真人看起来年纪与风阳真人差不多，只是身宽体胖，面色更为红润，正色道：“风阳，你我相识多久了？”</p>
风阳也略微认真道：“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八了吧，怎么？你是来叙旧的啊？”</p>
“风阳，我劝你，修道不能太偏执，无论飞升还是寿终正寝，在此之前，我都希望世间有个老友相伴。”</p>
“小圣，我怎听你这话好生肉麻？”</p>
圣体真人没有理会风阳真人的玩笑，仍是一脸凝重，道：“听我一句劝吧，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风雨门的上上下下……”</p>
“住口！我们风雨门的事不用你管！”风阳真人怒喝一声，拂袖便走。</p>
风雨门一众，忙跟着掌门退回禁制。</p>
“风阳——！那就休怪我无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