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还坐在轿子里，他好象已经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好象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带来的人的生死。</p>

这时已是死一般的寂静。</p>

死一般的黑暗静寂中，远处忽然随风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弦乐声。</p>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乐声听来，就像是从天上传下来的仙乐。</p>

可是当白愁飞听见这乐声时，那双空虚的眼睛里，却忽然现出种奇异的表情。</p>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决不是欢愉的表情。</p>

乐声渐近，随着乐声同时而来的，居然还有一阵阵马车声。</p>

除了他之外，难道还会有别人特地赶到这荒凉的死镇上来？</p>

他的眼睛已渐渐恢复冷漠，可是他握刀的手，却握得更紧。</p>

难道他知道来的是什么人？</p>

他不知道。</p>

难道他等的就是这个人？</p>

他也不知道。</p>

他只知道，这个若不是来送死，那就一定是来要他命的人。</p>

仙乐并没有停。</p>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没有人听过。</p>

可是假如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溶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他们就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p>

白愁飞并没溶化，也绝对不会溶化。</p>

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忽然间，八条腰系彩绸的黑衣大汉快步而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竹篓，竹篓里装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甚至其中还包括了抹布和扫帚。</p>

他们连看都没有去看放在角落的轿子一眼，也没去动一下地上的尸体。一冲进来，就立刻开始清洁整理这酒店。</p>

他们的动作不但迅速，而且极有效率。</p>

就像是奇迹一样，这凌乱破旧的酒店，顷刻间就已变得焕然一新。</p>

除了白愁飞轿子的那个角落外，每个地方都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贴起了壁纸，门上挂起了珠帘，桌上铺起了桌布，甚至连地上都铺起了红毡。</p>

等他们八个人退出去肃立在门边时，又有四个彩衣少女，手提着竹篮走进来，在桌上摆满了鲜花和酒肴，再将金杯斟满。</p>

然后就是一行歌伎手挥五弦，曼步而来。</p>

这时乐声中突又响起一声更鼓，已是初更。从窗户远远看出去，就可以看见一个白衣人手提着更鼓，幽灵般站在黑暗里。</p>

更夫又是从哪里来的？</p>

他是不是随时都在提醒别人死亡的时刻？</p>

他在提醒谁？</p>

更鼓响过，歌声又起：</p>

“天涯路，未归人，</p>

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p>

歌声未歇，燕南归已走进来。他走进来的时候，就似已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