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怕的？</p>
祝子翎情绪非常稳定，甚至还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对方怀里窝得更舒服一点。</p>
本以为祝子翎想要反抗挣脱，结果发现他竟还蹭得更近了点的容昭：“……”</p>
鉴于对方看起来好像很想吓到他，不太能接受他竟然不害怕的样子……</p>
祝子翎在容昭的注视下迟疑地想了想，把直接否定的答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挑了个折中的说法：</p>
“……还好吧。”</p>
“……”</p>
祝子翎没有意识到，这副随意轻慢的样子，恐怕比直接说他不怕更容易引起对方的不满。</p>
容昭沉默片刻，最终轻笑一声松开了手。</p>
“王妃倒是胆识过人。”容昭收起了方才可怖的神色，淡淡道。</p>
他不仅没在祝子翎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来，怀里这具身体还放松地把他当成了靠垫。</p>
看来这人不光是不怕他，甚至还对他有些……信任依赖？</p>
这又是为什么？</p>
容昭疑虑中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眸色深了深，对祝子翎态度异于常人的缘由不禁有了个模糊的猜测。</p>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很远，也无心探究，被人放开后立刻转头，接着便心痛地看到他的鸡汤馄饨果然洒了，其他包子点心也不少滚落在地上，一片狼藉。</p>
祝子翎心疼得直皱眉，忍不住小声哔哔：“这么多好吃的，都给浪费了……”</p>
容昭耳朵捕捉到这一句，眉梢微动，王向和却是笑着说道：“王妃不必担心这个，这些脏了的过一过水，自有下人们吃，不会白白扔了的。”</p>
祝子翎：“……”但是我还没有吃饱啊。</p>
其实祝子翎饱是饱了的，只不过他是非要撑到彻底塞不下去才甘心罢了。</p>
祝子翎脸上的神色太明显，王向和见状迟疑了一下，试探道：“王妃还要的话，那我让厨房送新的来？”</p>
祝子翎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就要点头，谁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的容昭这时却站起身，微微皱着眉，略显不耐道：“还吃什么？不早了，赶紧备车进宫。”</p>
祝子翎顿时不满地睁大了眼睛，但眼看着容昭已经转身走了，考虑到饭票未来的可持续使用，他只能失望地叹了口气，放弃续餐，跟了上去。</p>
容昭注意到他的动作，对心里的猜测又轻轻加了一笔。</p>
祝子翎本来还在心痛刚才那一桌美味没能全进了自己的肚子，没想到上了马车后，里面的小桌上竟还摆了不少的好吃的。</p>
摆了六个一盘的金丝豆沙饼，上面金丝勾的图案惟妙惟肖。精致的小炉子还温着洒了翠绿葱花的虾仁鸡蛋羹，随着马车前行轻微晃动，看起来越发诱人。</p>
旁边一碗五颜六色的各式丸子，加上一碟已经剥好了壳的花生瓜子零嘴拼盘。还有一壶热腾腾的大红袍，清香伴着热气阵阵扑鼻。</p>
祝子翎顿时又一下子高兴起来。</p>
“王爷，这些我能吃吗？”祝子翎说话的尾音又开始飘了。</p>
容昭倚在窗边，瞟了祝子翎一眼便转过头，视线移向窗外，冷淡道：“随便你。”</p>
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进着，祝子翎开开心心地吃了一个金丝豆沙饼，又嚼了两个丸子，嘬了一口鸡蛋羹，舒服得直叹气。</p>
不过见容昭始终一口未动，祝子翎不由感觉有几分不好意思。</p>
按理来说，这些东西都该是给容昭准备的，结果现在看起来要全进他的肚子了。</p>
当然，就算不好意思，该吃还是要吃。</p>
祝子翎不仅吃，还要再给容昭提要求。</p>
“王爷，能让我带来的小厮周生继续跟在我身边服侍吗？其他人我用不惯。”祝子翎咽下嘴里的鲜美虾仁，想起来随口问道。</p>
容昭抬眸看了他一眼，见祝子翎神色十分坦然，还有些期待，也懒得再多问什么“你就不怕我已经把人给杀了吗”之类的话，随口应道：“知道了。”</p>
祝子翎这才感觉到对方似乎心情很差，刚才“恐吓”他的时候都不是这样。</p>
祝子翎疑惑了一下之后，很快意识到什么。</p>
在他的记忆里，容昭与皇帝皇后关系都很糟糕，登基后还有过他弑父登上皇位的传闻。皇后更是在容昭夺位成功没多久后就自缢身亡，显然和容昭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p>
说起来，容昭跟他的身世还有点像。</p>
本来都是元配嫡子，但刚出生生母便因难产逝世，不为父亲所喜，又与后母不睦，处境都不算好。</p>
不过容昭大概比他还要更难一些，毕竟皇家的争斗总是更加残酷。而且与容昭不睦的“后母”不止如今的继后蒋皇后一个，其他的韦贵妃等人也都可能对容昭下毒手。</p>
毕竟她们若指望自己的儿子即位，容昭这个元后嫡子就是一块极大的绊脚石。</p>
祝子翎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便难怪容昭要去宫里就心情不好了。</p>
他曾经也是连呆在祝府里都觉得恶心。</p>
虽说如今经历过末世后，祝子翎已经不再怎么把那些人看在眼里，也懒得主动报复，只想着把那尚书府当个食物供应处，等着那些人自食恶果就行。</p>
但接下赐婚的圣旨时，祝子翎发现自己蹭上容昭这张顶级饭票的同时，还能顺便提前远离胡氏等人，不用再看他们那副嘴脸，也依旧觉得这是一桩大好事。</p>
容昭和皇帝皇后关系都不怎么样，这次进宫他肯定也没什么好待遇。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亲自赐婚的王妃，应该也不会一开始就对他多为难，不然那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了。</p>
果然，进了皇宫，再入紫微殿，当今皇帝永宣帝和继后蒋皇后一同坐在上首，一开始的面色都还算亲切。</p>
“父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p>
容昭带着祝子翎行了个礼，不等皇帝平身便径自站了起来。不光语气敷衍，膝盖更是几乎刚沾上地面就又直了。</p>
祝子翎倒是动作慢吞吞的，没有显得那么无礼，但因为容昭起得太快，也没怎么跪。</p>
永宣帝见此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毕竟早已习惯容昭这样的行事，也懒得多气。</p>
加之还有祝子翎这个“外人”在，永宣帝不愿让人看了笑话，便还摆出了笑脸来，说道：“昭儿终于成婚了，可算是了结朕心中的一桩大事。”</p>
他看向祝子翎，打量了两下，笑道：“厉王妃如今看来倒是比那画像上的还要俊秀几分，难怪昭儿一眼就看中了。”</p>
祝子翎闻言有些意外地抬头，容昭还看过他的画像？是主动挑的他？</p>
难道不是永宣帝想给容昭塞个男妻，正好他那个尚书爹愿意卖儿子，两个人一拍即合吗？</p>
他以为只有自己为了吃才会同意这桩明显不怀好意的婚事，原来容昭还真愿意娶他？</p>
永宣帝看祝子翎面露惊讶，笑着喝了口茶，道：“朕可不会说假话。”</p>
虽说是他先要求容昭必须娶个男妻，容昭才同意了跟祝子翎的婚事，但毕竟是容昭亲口同意的，也确实看了画像，他这么说也并不算假话。</p>
这祝子翎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那要怪便怪“看中”了他的容昭去吧。</p>
任性妄为的厉王看中了人要娶回府，他这个皇帝也没辙，只能顺着厉王的意思赐婚。</p>
这个逻辑多合理？</p>
除非容昭会跟祝子翎解释真实情况，还要祝子翎愿意相信他，否则祝子翎听了这话心生不满的对象多半只会是容昭。</p>
与他这个赐婚的皇帝无关。</p>
永宣帝算盘打得精妙，容昭哪能听不出他的把戏，顿时有些烦躁地蹙起眉。</p>
谁知祝子翎闻言竟是抿唇笑了笑，道：“那幸好儿臣长得还不错。”</p>
要不然这等好事就轮不到他了。</p>
祝子翎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皇帝的话，但也觉得其中有几分合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容昭可从来没有娶过男妻。</p>
按理说，那一世里永宣帝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合情合理剥夺容昭继承权的机会。毕竟容昭确实接连克死克疯了三任未婚妻，年纪大了还没有成婚。</p>
而序齿在他后面的五皇子也已经要到了大婚的年纪，若是容昭这个兄长始终未婚，还会耽搁五皇子的婚事。</p>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违背皇子正妃不应为男子的规矩，给容昭赐个男妻也不算太出格，算是情有可原。</p>
但祝子翎记忆里却没发生这样的事。</p>
永宣帝想赐婚却没赐成，那多半应该就是因为容昭没同意，永宣帝也拗不过。</p>
大概在那一世里，他没有进入厉王的赐婚对象候选，于是容昭就谁都没有挑中？</p>
祝子翎想了想，觉得自己猜的应该大致没错。</p>
如果那一世永宣帝意图赐婚也是在这个时候的话，当时他应该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看起来恐怕不用人克便要自己先死了，自然也就进不了王妃的候选名单。</p>
而这一世，他重生回来后，因为治疗异能的缘故身体好得很快，没几天就活蹦乱跳，这才能碰上这桩前世中未曾有过的意外。</p>
若是他回来的时间点再晚一点，恐怕便也蹭不上这张顶级饭票了。</p>
祝子翎不由又庆幸了下。</p>
他看似模样乖顺，但实际怕是比容昭还要随性，重生回来后便懒怠遮掩什么，情绪几乎都直接写在脸上。</p>
看见祝子翎竟是一脸庆幸，不光满腹算计的永宣帝，在场的人都愣了。</p>
“……”</p>
容昭看着祝子翎，烦躁的神色不由变成了古怪。</p>
这人……就这么想要嫁给他？</p>
“那你探听到了什么？”方简神色专注，还有种终于能抓到祝子翎马脚的兴奋。</p>
祝子翎进厉王府这么些天了，他们还是对对方的各种行事摸不着头脑。碍于祝子翎的身份和奇特之处，想要做什么也是束手束脚。</p>
方简几次觉得对方要动手脚的时候，偏偏祝子翎什么都没做，还不知怎么搞出一堆新鲜吃食来，把他馋得不行。</p>
方简既要怀疑祝子翎，又不由地对那蛋糕和双皮奶吃上了瘾，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越发想要赶紧确定祝子翎身上的疑点。</p>
“王妃特意叫人来，是不是要跟人传递什么消息？或是夹带了什么要弄进王府里？”</p>
方简这回也像之前质疑祝子翎时一样，神情显得信心十足。</p>
“……”容昭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p>
也就是更证实了他之前的推断罢了。</p>
“……啊？”方简怔了怔，不敢置信，旋即忍不住道：“这人竟然如此谨慎？！”</p>
一般来说，要跟人暗中传递消息也确实不会直接靠说的，而是写在什么东西上，然后把东西不着痕迹地交给对方。</p>
但祝子翎如果不是刻意培养的探子，在以为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说话竟也能这么小心，半点马脚都不露，未免也太过警惕。</p>
“真不是大婚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么……”方简狐疑道，“会不会是王妃现在才跟人说到正事，王爷你要不要再去暗探一番？”</p>
“……”容昭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以后不用管这个了。”</p>
“？”方简还想说话，容昭却没了耐性，冷淡地换了话题：“之前我交代的那件事进展如何？”</p>
“……是详查王妃在祝府的经历一事？”方简皱眉道：“时日尚短，目前查得还不算深，只是大致搜集了些东西。”</p>
容昭直接问：“他之前落水是怎么回事？”</p>
方简：“这个没有特别确切的说法，祝府明面上说的是王妃自己不慎落水。不过根据各种信息推断，实际应该是王妃和那个祝子臻产生了一些冲突，被对方推下了水。之后那位胡夫人将知情人封了口，向外传出王妃是被水鬼蛊惑才意外失足。”</p>
“王妃醒来后指证祝子臻，胡夫人宣称王妃被饿死鬼附身了，直接将此言打成了无稽之谈。”</p>
容昭听得脸色冷凝，皱眉问道：“祝瑞鸿呢？”</p>
好歹也是亲爹，这人都在干什么？</p>
“祝瑞鸿……王妃昏迷时他倒是去看了，还交代大夫要全力救治。不过……”方简回忆着说道：“那胡氏颇为狠毒，好似还瞒着祝瑞鸿偷偷给王妃停了药，后来又说王妃被饿死鬼附身要抓了人驱邪。”</p>
“还是后来皇上要赐婚，胡氏才被祝瑞鸿训斥，不敢再动手脚。”</p>
“我看王妃与那胡氏和祝子臻积怨颇深，但对祝瑞鸿……兴许还是有些孺慕之心。”方简神情严肃道：“往常似是也有不少胡氏母子欺压王妃，最后由祝瑞鸿解围的事。王妃能心甘情愿嫁进王府，难保不是因为听从祝瑞鸿的话。”</p>
“祝瑞鸿那人明显非君子实小人，打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算盘。”</p>
方简再次强调起祝子翎的可疑，容昭寒着脸，食指在桌上慢慢轻点了几下，说：“让人盯紧祝府这几个人。”</p>
方简以为容昭这是觉得祝子翎找不出破绽，所以把矛头先转向祝府其他人。以胡氏等人的行事，估计很快就能抓出不少把柄。</p>
此法另辟蹊径，感觉会达到不错的效果，方简当即积极地应下了。</p>
“今日来的那位，要不要也监视起来？”方简又主动问道。</p>
祝子翎的乳母，还是头一个被他请到王府来的，看起来跟祝子翎的联系也十分密切，甚至可能超过他跟祝瑞鸿等人的关系，感觉也很有监视的必要。</p>
“……不必。”容昭看了方简一眼，淡淡道：“你还是别花心思揣测王妃了，伤脑子。”</p>
“……啊？”方简彻底搞不懂了。</p>
容昭却是懒得再跟他解释，把事情交代完就将人赶走，目光落在桌上的蛋糕上，微微出神。</p>
人哪会真有前世？</p>
祝子翎那话，大概是觉得仅仅小时候的一次见面没什么说服力，于是换了个说法吧。</p>
抑或是……</p>
那唯一一次见面祝子翎记得太深，以至于后来时时思念，真的想象出许多他们的前世之事来？</p>
……</p>
祝子翎可不知道自己那话还被容昭听去了，而且他说的前世还真就是前世，可惜没人相信。包括林姨和周生，听到这话也只以为是祝子翎找借口宽慰他们罢了。</p>
林姨尝了一口祝子翎极力推荐的抹茶蛋糕，十分惊讶，“这点心确实新奇，味道也好，是你想出来的？”</p>
祝子翎实话实说道：“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从前世里看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