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瞪了橘香一眼。</p>
东瑗却很大方的淡然笑了笑：“嗯，要未雨绸缪嘛！”声音平静，似无波古井。虽宁静，却有难以掩饰的寒意一闪而过。</p>
橘香和橘红顿时不说话，两人默默把梅瓶插好。</p>
五房的主母杨氏，表面上一团和气，对九小姐薛东瑗却少了几分真心实意。若不是九小姐五年前突然醒悟，总是在老夫人跟前行走，得了老夫人的欢喜，她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p>
先去嫡妻的女儿，在主母面前还不如庶女，能打压的时候，杨氏绝对不放过东瑗。</p>
不算计，能活得像今天这么体面？九小姐多么不容易，只有两个丫鬟知道。</p>
五年前，九小姐才九岁，不谙世事的天真，不爱读书、不习针黹女红，只知道带着丫鬟四处玩闹。</p>
后来带着庶出的十小姐去后花园摘桑葚，不知哪个丫鬟撺掇，九小姐亲自爬树，结果摔下来。</p>
她性子鲁莽，模样又太过于妖媚，家里的长辈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举止间轻佻，将来只会丢薛家的脸。</p>
一向不管媳妇房里事的老夫人好几次破例，对五夫人说东瑗太不懂事，让她对薛东瑗严加管教。五夫人很委屈，说这孩子天性如此，管不好。</p>
老夫人就更加不喜东瑗。</p>
从树上摔下来后，薛东瑗昏迷了三天，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勉强来瞧了一回，便不再管她。</p>
三天后她醒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整个人变得沉默内敛。</p>
而后，就慢慢好了起来，言行举止沉稳大方，比好似换了个人。</p>
老夫人喜欢佛经，九小姐就隔三差五抄佛经给老夫人，还陪着念经，一坐三个时辰不动，比老夫人还虔诚。</p>
老夫人一开始很狐惑她怎么变化这么大。</p>
所喜的，是越变越好，也打心眼里高兴。后见她行事内敛隐忍，没有幼时的轻浮粗莽，一派世家小姐的婉约文雅，便更加喜欢。</p>
特别是东瑗耐得住性子念佛，最打动老夫人。</p>
别说东瑗不到十岁，就是到了世子夫人四十多岁，亦耐不住这份寂寞。单单这份韧性，老夫人就决定好好教养她，跟当初的四小姐薛东婷一样。</p>
东瑗虽常帮着写佛经，字却不好，老夫人请了西宾，隔着屏风教了她两年；她女红不善，老夫人又从宫里的针线局请了最好的嬷嬷。</p>
东瑗好学，而且领悟力极高，这些年总算不负老夫人，读书写字、针黹女红不说出彩，至少不拖后腿，能赶得上从小学习的诸位姐妹。</p>
那时，老夫人发现东瑗的乳娘汤妈妈看人时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以前没有留心，发现之后就心中不喜。汤妈妈是五夫人的人，老夫人寻不到合适借口把人撵了，有些踌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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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东瑗若有所指对老夫人道：“我让汤妈妈教我女红，她却教我绣戏水鸳鸯……祖母，我绣不好……”话未说完，脸上一片艳红，羞惭不已。</p>
教没出阁的小姐绣戏水鸳鸯！</p>
老夫人大怒，把汤妈妈打了出去，换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罗妈妈给东瑗使。</p>
东瑗原先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木棉，一个叫杜梨，都是五夫人杨氏赏的，好几次在她写字时，撺掇她：“小姐，您不想瞧瞧先生长什么样子？”</p>
年纪小的姑娘总是充满好奇心。</p>
可她是千金大小姐，教书时还隔着屏风，怎能随意见先生？</p>
东瑗听完丫鬟的话，只是单纯眨着大眼睛，不回答。</p>
转身却告诉了老夫人：“家里的哥哥们能见。先生虽是授业恩师……可他总是外人……木棉和杜梨两位姐姐又是母亲跟前得力的，母亲恩赐给我使，定是不会犯错的…….我有些迷惘，祖母……”</p>
生怕说错了，结结巴巴的。</p>
老夫人一瞬间变了脸，拿了木棉和杜梨，叫了外院管事来，当着五夫人的面，怒不可竭道：“把这两个小娼妇打三十板子，然后卖到娼寮去！”</p>
两个小丫鬟，居然敢教姑娘不守本分？</p>
老夫人冷哼，拿眼睛瞟五夫人。</p>
五夫人一瞬间面若死灰。</p>
次日，当着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的面，老夫人对五夫人道：“我知道你忙，不说你肚子里出来的琳姐儿、逸哥儿要亲自照顾，就连姨娘们生的婉姐儿、姝姐儿、妍姐儿和娴姐儿，哪一个不用操心？瑗姐儿年纪大些，你顾不过来也情有可原。罗妈妈是我最看好的，行事懂轻重；橘香、橘红本分老实，让她们去服侍瑗姐儿，你也省心…….”</p>
口气很明显，告诫杨氏不要再管东瑗的事，老夫人会亲自照顾她。</p>
四夫人沈氏当即掩袖而笑。</p>
杨氏太不厚道，让身边的人把前任留下来的女儿教成狐媚子。用这种法子害瑗姐儿，不过是仗着老夫人从来不管媳妇们房里的事罢了。</p>
哪里知道，这小姑娘突然明白过来，在老夫人面前把杨氏的手段抖了出来。更加没有想到，老夫人这样维护这个孙女！</p>
一向宽容的老夫人把媳妇们都叫过来，当面说五夫人，虽没有一句责骂之词，可句句都说杨氏失了品德，对瑗姐儿太过于歹毒。</p>
倘若不是真的气急，老夫人大可向从前一样，私下里跟杨氏说，给她留几分体面。</p>
杨氏脸上似开了颜料铺，对东瑗亦不敢再使手段。</p>
东瑗对杨氏也越发恭敬忍让，行事又沉稳，杨氏对她虽不喜欢，却也抓不到她的错处，总算相安无事过了这些年。</p>
想到这些，薛东瑗眼底便有了几分暖色。</p>
梅花插好，让罗妈妈亲自给大伯母荣氏送了汝窑梅瓶装的，橘香给五夫人杨氏送了青花瓷梅瓶装的，又叫了两个小丫鬟捧着水晶梅瓶，跟在橘红身后，随着她一起，往老夫人住的荣德阁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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