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嘛,”高叔叔振作起精神回答我:“北京的过年就复杂了,久居京城的‘老北京’都知道这么一句话:送信儿的腊八粥,廿三糖瓜儿粘,廿四扫房日,廿五糊窗户,卅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爸,你这是乱七八糟说的什么呀?”高保平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老年间北京人过春节留下的风俗。”高叔叔接着说什么意思呢,送信儿的腊八粥,就是说腊八这一天,家家都要熬一大锅‘腊八粥’。除按传说的纪念意义供奉外,还在亲友邻居之间互相馈赠,然后是自家享用,家里有白事的人家不熬粥。粥里放入杂豆、杂米和多种干果,意味着一年之中五谷丰登。这天,老北京人除了喝粥以外,还要用米醋泡蒜,封入坛子,搁在暖室,为的是大年初一吃饺子用。据说吃了它可以防瘟疫。‘腊八’过后,各家各户开始忙着置办年货。除去准备吃的以外,就是要买些新衣服了。有些人家还要蒸年糕、做油炸食品准备过年吃。”
“奥,还有这么一说,不过咱们这几年,可没喝过腊八粥。”高保平点点头。
“这几年什么日子呀,谁有心思做那东西。”白阿姨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廿三糖瓜儿粘.那就是说到了腊月廿三,家家户户开始大忙。进了廿三的每天都有说法:廿三糖瓜儿粘;廿四扫房日;廿五糊窗户;廿六炖大肉;廿七杀公鸡;廿八把面;廿九蒸馒头;卅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糖瓜儿粘’是过去讲廿三那天要祭灶王,买些用麦芽糖做的糖瓜、关东糖供着,既有在他升天到玉皇大帝那儿禀报时,请他多多美言之意,又有以糖粘上灶王爷的嘴不让他多说的想法。北京有这么一句歇后语:‘灶王爷升天—-好话多讲’。”
“神仙也兴走后门呀!”高保平怪叫起来,“几块糖瓜就把他嘴给糊上了,这神仙也忒不值钱了。”
“别打岔,让高叔叔接着讲》”这些知识到挺有意思的。
“‘廿四扫房日’就是说过年时是要搞搞卫生、擦拭家具、扫墙顶灰网、撕掉旧年画、粉刷裱糊、贴新画等等。廿五糊窗户是过年时要重新买些白纸,把窗户糊得白白净净,再贴上春联、福字、窗花和刻有吉祥图案的挂签儿(剪纸),过年的气氛就特别浓了。其他就是把过年吃的菜都做出来,过年的几天是不再做饭的。”高叔叔举了举酒杯,“喝呀,咱们一边吃一边听我唠古儿。”
“对、对、对,小吴咱们赶紧吃,要不菜都凉了。”白阿姨给我夹过一只鸡腿。
“爸爸,那你接着说老北京年三十怎么过?”高保平听的反倒上了瘾。
“年三十嘛就是‘卅晚上熬一宿’,到了三十晚上,全家吃完年夜饭后,要尽情地玩上一夜。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大年初一吃饺子’就开始了。‘年初一的饺子’可不在初一白天吃,而是年三十的晚上零点一过就端上桌的。第二天就成了新的一年的大年初一了。待到天明,家里的晚辈都要给长辈拜年、祝福。初一到初五则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聚会的日子,或者是出门逛庙会。那时街上随处可见头插红花的姑娘、手举风车的小伙儿,还有身挂大串山里红、手里抖着空竹的孩子,过年那几天,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高叔叔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老北京过春节那热闹的时候。高叔叔在我刚进门时满脸热情而不失矜持的标准政府官员的表情,此时却变得那么纯净、那么深情。
“高叔叔,在你小时侯,正月里有什么好玩的?”吃了几口菜,我拣他乐意说的话题又问(这是我当秘书时,养成的察颜观色的贱毛病)。
果然,高叔叔又眉飞色舞:“那时侯正月里就是四个字吃喝玩乐。从初一到十五就是逛庙会了。庙会上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不去庙会逛逛,过年过不出味来。北京人喜欢小吃,那时有著名的厂甸庙会,可称集小吃之大成。什么新出炉的芝麻酱烧饼啦,金黄喷香的油炸鬼啦,咬一口顺嘴流油的猪肉包子,酥香蹦脆的干蹦儿,螺丝转、豆沙包、茶汤、油茶、杏仁茶、香油排叉、炸灌肠、卤煮火烧、羊霜肠、卤丸子、豆汁、豆腐脑、老豆腐数不过来。用西葫芦羊肉拌馅儿,烫面做皮儿的饺子,先蒸后炸,叫‘蒸而炸’。伙计在摊旁一边忙着呼唤顾客一边吆喝:‘吃来哟,西葫芦羊肉好吃的馅儿皮儿是开水烫的面儿,外焦里嫩的‘蒸而炸’,又脆又香啊!’”
“嘿、嘿,爸,你别说了,你还让不让人过你了?”高保平用筷子敲了敲菜碟,“听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这几年,去哪找你说的那些吃的。”
大家给他说的都笑了起来,然后都陷入了一片沉思。是啊,北京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些繁华的景象。
“乒乓”、“啪啪啪啪啪啪”楼下放“二踢脚”和鞭炮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我们,“哎呀,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热。”白阿姨惊叫起来,“小吴,你还没吃好吧?”
“我吃好了。”我连忙站起,“阿姨我帮你收拾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和他们聊吧。我自己来。”白阿姨急忙推辞。
“没事,闲着我也难受,在家我常帮妈妈收拾(其实哪有)”。高保平见我帮忙,只好也上手了。
“白阿姨你是上海人吧,你们上海怎么过年”,在厨房里,我一边帮白阿姨,一边问她。
“阿拉上海人过年和这大概差不多。”白阿姨不经意间说出一句上海话,“也是从廿三开始,家家户户要‘送灶’、‘祭灶’,夜里每家在贴着灶神像的厨房灶头上,供上酒、水果、荸荠以及好鱼、好肉,有一竹枝词这么写到‘名利亨通少是非,全叼神佑默相依.今朝酌献无他物,鱼买新鲜肉买肥.’”白阿姨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好象在想什么,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
稍停一会,白阿姨接着说:“过了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过年的各方面的紧张张罗。先是要购买、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每家还要磨粉,为了包汤圆,有些家庭又磨米粉自制年糕。汤圆是取‘团团圆圆’的意思,年糕吃了可以‘高高兴兴’、‘年年高’。然后是准备新衣、新帽、新鞋。人们一般也许一年中都穿旧的,但在新年中是一定要翻翻‘行头’的;再次是开始买春联、买年画、买‘门神’,贴在门上户、楼上楼下。这一时期,市场上卖这些东西的品种很丰富。各家也是各取所需,如买春联,店家多数选‘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般住家则多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最热闹还是正月十五闹元宵。十五月满,正好合团团圆圆之意,是为大吉大利。这天家家都吃元宵,也就是汤圆,取团圆、吉利之义。但元宵最红火的还是‘灯节’。那天家家户户、各家店铺都把灯挂在门前,寺庙、园林、广场这些公共处所,更是大张灯彩。晚上万灯齐放,连片连城,红光耀天。灯彩造型五花八门,有各色花灯,各种植物灯、动物灯、人物灯、故事灯等,最常见的有兔子灯、元宝灯、走马灯,最大、最精彩者为“龙灯”:龙身有有尾,鳞片闪烁,共长9节,下面用长木柄,由舞龙得的操持。还有人人拿着‘滚灯’,与龙周旋、追逐,甚至打斗,这时人们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出来观灯。城隍庙和豫园又是一个活动的中心点。这里亭台楼阁遍饰灯彩,内外通明。园中大假山高岩处,还燃放花筒烟火,最为吸引人。观众们摩肩接踵,笑逐颜开。这灯节除看灯外,领略的还是一种特别的‘人气’:所谓‘十里珠帘都不卷,看灯人看看灯人’,便是那种独特的意境。元宵节一直闹到半夜,等到灯阑兴尽,人们才慢慢回家。有一种说法,这天正好还是灶神归来的日子,那么回家正好将这位灶老爷接住。真热闹啊!!可惜文革开始就再也没有这热闹的灯节了,都让当‘四旧’给破除了。”白阿姨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