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记,吃过饭了没有?咱们这里的生活条件很差,市下来的,能吃得惯咱这里的饭?”刘全富推开吴永成办公室的门,笑嘻嘻地打招呼。
“嗨,我也是农家子弟出身,上学以前家里吃得还不如这个呢!你呢,也吃过了”吴永成正爬在桌子上翻阅着吴起镇以前的一些各村生产统计报表,见刘全富进来,一边回应他,一边示意他自己找座。
中国人在那个时候,熟人之间一见面问候的地一句话,肯定是“吃过饭了没有?”这句问候语也不分场合,甚至于有时候你刚从厕所出来,迎头也会遇到这样的问候,而你也肯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吃了。”过后一细琢磨,才觉得有些不对味。但对方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觉得除了这句问候,也再没有什么别的说的了。就像在九十年代末期年,熟人见面,一开口就是:“最近在那里财呀?混得怎么样?”同样,问候语除了各个民族习惯的不同,也带有很浓的时代气息。
“吴书记,刚吃过饭、也不休息一会就开始忙着熟悉工作,真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啊。”刘全富搭讪着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了吴永成的对面。
他小的时侯没有好好地读书,虽说是初中毕业,但他知道自己的初中是怎么混下来的,根本就没有往肚子里学进多少东西去。所以打小对有学问的人(他认为高中以上毕业的,就算有学问地人),就有一种敬畏。
现在他当了这么多年地干部。自然对不同的有学问的人。早就有了区别对待:对自己属下有“学问地”,他敢看扁、看贱、看得一钱不值。并且他在工平时收的也主要是他们。
但只要是外单位来的有学问的。甚至只是戴着一副戴眼镜的,他至今见了还有些敬畏,总觉得低人一头,好像别人的文化墨水,对他有压力似地。
所以,他自己或者婆姨、小孩有什么病。只能在吴起镇看,他也特别爱找一些老中医来看。吴起镇的医院,就是他的天下。他走进去、走出来,步子该趿拉就趿拉,手该甩就甩,要说就说,要笑就笑,要溜达达就溜达。就是想往哪里随地吐一口痰。也没有人敢说个二话。到处是笑脸,他又自在又舒服。
一出吴起镇的范围,到了别的地方,那就是另当别论了。有一次。他的父亲病得厉害,镇医院无法确诊。医生们建议他转到县城医院,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照办,谁让他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呢。那几天,他到了县医院,在人家的医生、护士面前点头哈腰地窘迫劲,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有忘记。
就说现在吧,刘全富原本对眼前的这位县委副书记、兼任吴起镇的党委书记吴永成,心理就很复杂。“县委副书记”这五个字,还有“大城市下来的人”,还是省委办公厅下来地大学毕业生(大学那可比高中高多了),都让他有些敬畏,但吴永成曾经担任过村里的支部书记,又多少让他有些轻视。他刘全富可是一参加工作,就是正儿八经地国家干部,根本就没有在农村里跟着生产队受过一点苦,也没有当过什么村干部。村干部,那是什么狗屁干部国家的干部编制里,就根本找不到它的影子。他吴永成以前还不如自己呢!哼,他吴永成不就是仗着运气好,混到了人家北京的大学呆了几年,才比他刘全富现在牛吗?
所以,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脚步噔噔的,气也挺粗,可是,这会儿往吴永成面前那么一坐,心里又有些慌乱起来。
“吴书记,你是大城市下来的,咱这穷山沟也没啥好吃的,真是委屈了你了。这样吧,今天下午你就不用在镇里的食堂吃饭了,到我家,我让我婆姨给咱炒几个菜,热一壶酒,咱们哥俩好好地唠一唠。”刘全富故做亲热地对吴永成说。
“好啊,我还正想找个机会到你家串个门、嫂子和几个侄儿、侄女们呢!就是又让嫂子得费不少事。我这人挺能吃的。”吴永成满口答应。他也正想找机会和刘全富沟通、沟通。不管刘全富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在一起搭班子,即使他给自己帮不上多少忙,那就尽量在以后的工能让这个刘全富少给自己添乱那也就最好了。
“老刘,咱们镇现在各村的水利设施情况怎么样?”吴永成继续翻着手头的统计表,随口问道。
刘全富用汇报的口气说道:“咱吴起镇坡地多,地块碎,井又少,原来各村有的一些水利设施,因为这几年包产到户以后,没有人管理,基本上已经废了,浇水的问题是一直难以解决,完全是靠老天吃饭。唉,这个包产到户真是搞不懂,闹得镇村干部也都成了闲人。老百姓们也一个个牛气烘烘,不好管理了。哪像原来大集体化的时候啊!现在的乡镇工作根本就没有办法做。”
“你是拿这一点,来说明包产到户行不通,肯定要完蛋,是吗?”吴永成似笑非笑地望着刘全富。对这种人得恩威并施,要不然现在就让他在自己面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那以后还怎么来镇着他
“不、不、不,吴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刘全富有些慌乱了。他原来这么说,也不过是想告诉吴永成现在农村的工作很难搞,为以后的一些事情做个铺垫。哪知道吴永成却给了他这么一反问,他自己就是再愚钝,他也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他太知道政策上反对中央是什么问题了。原先对吴永成心里还存在的一点小瞧,马上就收起了。
“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特别是作为咱们这种党员领导干部地身份。”吴永成也见好就收,起身把桌上地东西归置了一下。走过来拍着刘全富的肩膀:“
人,以后注意就行了。老刘,咱们出去随便走走吧。你是这里的老干部了。以后咱镇上地工作还得靠你多出把力。”
“好、好、好。”刘全富站起身来,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后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镇政府的大门,吴永成背着手,俯视着前面,自言自语地说:“多好的地方呀,可就是为什么这几年还这么穷哪?”
刘全富在后面没有听见吴永成在说什么。他只是看见吴永成现在的这种姿势十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