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监才没有那么傻,给自己找一只狐狸。他反而更加倾向于折筠雾。
这张脸,殿下很满意。殿下满意,他也满意,折筠雾老实,刚来,还是他领进来的,他还能教,能笼络。
刘太监就让小盛去叫折筠雾了。
但他心里却还是不痛快的,谁心里没点落差?
殿下自从发现美人也能盖住半边脸后,对他们这种脸平平无奇的人越发不耐烦了。
刘太监就笑盈盈的带着折筠雾往书房里面去,“你只管研墨,我在旁边看着你研,不会出事情的。”
折筠雾道谢,“多谢公公。”
于是太子殿下回来,就见着折筠雾在他的书房里面。他眉头一挑,倒是觉得刘太监办事可以,他觉得她来研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老实听话,脸也正好,闷闷的通常没有存在感,比刘太监那张越发丑的脸好多了。
今年热,十月竟然比九月还热,从练武场上回来,太子殿下是一身汗回来的,刘太监和李太监伺候着殿下换了衣裳,换了鞋子,小盛往四角的冰盆里面又增了一些冰,拿着扇子不断地扇,然后李太监弯着腰,从门口接了小厨房送膳太监的食盒,将里面一碗冰镇绿豆汤递给了太子。
太子一口闷下,这才凉快一些。
这种天回来,他一般是不去武场的,不过今日不同,今日读书的时候,父皇突然来了南书房,大皇子上前拍马屁,什么父皇弯弓射箭乃是一绝——为什么大皇子能这般拍马屁?只因他是父皇第一个儿子,父皇对他看重一分,大皇子幼时,父皇就曾经亲自教导他射箭。
而即便自己出生,因为那般的传言,父皇也不见得喜欢自己,从未教导他弯弓射箭。
后来他成为太子,又有了太傅,父皇国事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底下的儿子。于是各皇子中,只有大皇子一个人能得到父皇的亲自教导。
太子当时就暗自冷笑,觉得大皇子这个人其实有时候上不得台面,即便父皇是他们的父亲,也不见儿子这般捧老子的。
可父皇就吃这一套,还突然有了兴致,要去看看他们的弓箭怎么样。
弓箭是大皇子擅长的,太子知道之后,便一直努力练习弓箭,这一回还是赢了大皇子,但是赢的并不明显,相差无几。
这让太子也不高兴。他要绝对的,完胜大皇子,而不是恰巧多了一点。
于是回来就去练弓箭,大热天的遭了一回罪,他也不觉得苦,回来还要看书,温习先生布置的功课。
太子一整天都很忙碌。
这般苦哈哈过日子,自然是要随着性子去的,如果写下一张满意的大字,抬头就看见刘太监那张脸,便说不出的扫兴。
从前不觉得,如今却不能忍受,即便如今折筠雾研墨研的不是那般的熟悉,他觉得可以给她日子熟悉。
自然,熟悉一天就行了,要是熟悉两天她还不知道研墨?那就换人,他不喜欢笨人。
好在折筠雾争气,在心灵手巧这事情上,还没有输过。她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刘太监暗自点了点头,就退到了门外。
殿下读书的时候,不喜欢人多,只能是一个人在里面伺候。
折筠雾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任何的差错。这般从下去研墨到天黑,刘太监进来点灯,然后问,“殿下,可要用膳了?”
膳食早就送来了,就等在外面。太子却觉得还有一篇文章没有背熟,摇头,“不用。”
他继续背书。
折筠雾就继续研墨。直到太子背熟了,这才传膳。
膳食已经换了好几次——并不是去温菜,而是重新做,有些菜温热一番,就没有那般的新鲜,小厨房知道殿下用膳时可能会延后的习惯,所以总是备着菜。
主子吃完东西,剩下的菜是可以给奴才吃的。折筠雾以前没有吃过主子吃的东西,这回吃着了。
刘太监伺候着殿下,折筠雾跟小盛去后头吃。吃的也不是刚刚殿下吃剩的东西,而是之前殿下读书时候冷下来的菜。
温了好几遍,到了他们这些奴才的嘴巴里。
折筠雾吃了好几口腊肉,她馋肉。反而不喜欢盘子里面的青菜。
小盛很理解她。宫里面有些宫女出身还算可以,但是太监却没有出身好的,如果不是家里面穷,谁愿意来宫里面切了自己的子孙根?
小盛家里就穷,被卖进了宫里面。折筠雾如今跟他熟悉一些,道:“我们被卖的时候,一共有十二个姑娘,一个男童,我们被卖了两斗米,三斗米,只有他一个人,卖了四斗米,他就改了名字,叫四斗了,连姓都没要。”
这是怨恨家里的。但是小盛不怨恨。
“我是家里最小的,卖了所有人,才卖我,本来要卖出去给大户人家做小厮的,谁知道阴差阳错来了宫里。”
都是被卖的,谁都懂这种滋味,她微微有些怅然。
等回到小书房里的时候,殿下已经在看书了,刘太监让她进去,没出声,做口型,“轻些——”
折筠雾点头。她进去轻轻的研墨,却殿下正好看完书,抬头,刘太监就心领神会的端了水过去,太子润了润嗓子,然后漫不经心的问折筠雾,“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进来的时候?
折筠雾茫然的摇头,“回殿下,奴婢好像没有想什么。”
太子殿下:“你想了——或者说,你来之前想什么了?”
折筠雾忐忑起来。
太子殿下还有这般追究问底的嗜好?刘太监也有些打鼓,殿下之前也没问过他这些话啊。
太子殿下只是兴起来潮,毕竟一双澄澈的眸子里面突然有了伤感,他做完了正事,闲着无聊,也愿意问问。
“你之前在做什么?”
这般问的明白,折筠雾大概送了,道:“本是在吃饭,后来小盛来了,我们就闲聊了几句,奴婢说起了被卖路上的事情。”
于是把四斗的故事说了一遍,并总结,“四斗恨他爹娘,但是小盛不恨。”
太子慢吞吞的喝一口茶,“那你恨你爹娘吗?”
折筠雾老老实实的剖析内心,“刚开始恨的,但是买了我的妇人说,我被卖掉可能还有口吃的,我阿爹阿娘他们只能靠天吃饭,如今天老爷不开恩,说不定比我先饿死。”
太子就笑了。这是个实诚丫头,还好哄。然后教导她一个道理,“四斗怨恨他的父母,想来家里还有其他的兄弟没有被卖,只卖了他一个,他是最先被卖的,自然怨恨,而小盛是家里最后一个被卖,属于得了‘便宜’,至于你……第一个被卖,还被卖的不明不白的,却也还能平和的活着,只能说是傻。”
说完,他倒是又想起了大皇子。太子想,他之所以厌恶老大,却是讨厌他得了便宜却卖乖。
跟他们这些被卖的又不一样。
折筠雾根本不敢反驳,被说傻就傻吧,被卖了不能逃,怨恨着他们也没有用。
太子却已经放松了一刻钟——没错,他有严格的读书时间,最多只能放松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太子又得去继续做事情。
读完书,他就开始写大字,写完一百张大字,这才要去休息。折筠雾这才能回去,她对太子殿下其实很是佩服,他这半天,从她到书房,到如今离开,殿下都没有休息过。
刘太监伺候完殿下,来找她说话。
“以后你就在小书房里面伺候殿下研墨,花鸟房那里就不必去了。”
折筠雾哎了一声,刘太监对折筠雾是有点羡慕的。她是第一个吃着螃蟹的人,以这般一张脸进了殿下的视线里面,只要做的好,将来说不得有大造化。
而且这人吧,运气实在是很重要。刘太监本来以为殿下想明白自己想要是折筠雾这般的宫女之后,便会在东宫里面换一次血,但是殿下没有,刘太监都想好找一批齐额头发的小宫女回来了,但殿下没发话,他就不能擅作主张。
那东宫再进人,按照规矩就是明年,明年这时候,折筠雾再蠢也站住脚跟了吧?
所以说人啦,运气实在是很重要。
再者说,人跟人讲究一个投脾性,刘太监就发现了,折筠雾很得太子殿下的脾性,从殿下空闲的时候愿意跟她说几句话就能看的出来。
刘太监便对折筠雾也另眼相看,主子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他觉得按照这个速度去,没准以后伺候殿下穿衣洗漱的活也得到这小丫头片子的手上。
那时候就有好戏看了,他是无所谓,自己的地位不是别人能撼动的,但是她身上招多少敌意,他已经能想的到。
到时候,他再出手整治整治,这小丫头应该就不会跟他离心。
李太监的盘算打得好,胸有成竹,秋隐和玉容却稳不住了,秋隐当晚来找玉容,还给折筠雾带了糕点,玉容小声的道了一句:“昨儿个我心情不好,这才脾气爆了些,你别生气。”
春隐和夏隐得知后,笑着拍拍她的头,“筠雾啊,你这出息的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