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与燕七郎,两人一般高矮,一脸英气,加之一身新式的藏青sè紧身军装,英姿勃勃地齐步走过天枢城内一道又一道青石板桥。</p>
在桥下浣衣洗涮的大姑娘媳妇,一个个掩口哧笑着从衣物缝隙中,偷窥着这两个一看便知是天诛军军官的英伟青年。</p>
桥的左边的女子,多半看的是张锐;而桥右边的女子,则将顾盼的目光投注在燕七郎身上。虽然太学生出身的张锐比起水寇出身的燕七郎,更为英挺,并多了一股子书卷气,但没奈何,他右脸一道长长的刀疤让他破了相。所以,右边桥下的女子,看到的,就是一个疤面人……</p>
纵然如此,张锐依然毫不在意地将胸膛挺得高高的,因为那上面别着一枚锃亮的黄铜勋章与一枚亮白的鎏银铜质勋章。铜勋章的是三级勋章,上面阳刻着奈何关的关城形象,代表着曾参加过奈何关保卫战,并取得一定功勋。银勋章是二级勋章,其上阳刻着一支弩矢刺穿马首的形象,表示曾参加过饮马滩歼灭战,并取得优秀战绩。</p>
在这方面,尽管燕七郎的军职在张锐之上,但却只得两枚三级铜章而已。而张锐之所以得到一枚二级银勋章,那是对他击毙敌军前锋军骁将,谋克迭速的嘉奖。</p>
这种勋章制度是由狄烈在第一次奈何关之战结束后,在军议上提出并获得一致通过,刚刚付诸于实施的。勋章共分五级:鎏铜铁质的四级勋章;纯铜三级勋章;鎏银铜质的二级勋章(不是狄烈舍不得用纯银。而是纯银太软,做勋章易变形);鎏金铜质的一级勋章;金镶玉的特级勋章。与这五级勋章相配套的,还有相应的奖励,级数越高,越是丰厚。</p>
果然,这勋章制度大大刺激了军队及军人的荣誉感,有力提升了军心士气。更令士兵们涌起了旺盛的战意,磨手擦掌,要在下一次的战斗中。获取更高的勋章。</p>
话这两场大战打下来,就算是各营的指挥使一级,也多是获得一至两枚二级银质勋章而已。仅有生擒敌酋的杨再兴与奇袭栾城的杨折冲二人,各得一枚一级金质勋章。</p>
这高级勋章获取如此之难,更是大大激发了各营主官们心中较劲的念头,心下均憋着一股劲,一心要在下一次的大战中,力拔头筹。</p>
张锐与燕七郎挺拔的身姿渐行渐远,身后依然追逐着众多恋慕的目光……</p>
现在的军人不比从前了——准确的,是天枢城的军人与原先大宋的军兵完全不同。宋朝的军兵,那是“贼配军”,宋朝的军营。是藏污纳垢的贼窝子,宋朝的大多数将官,是一见胡尘就望风而逃的逃跑将军……这样一支所谓的军队,怎么让人崇敬得起来?</p>
天诛军的将士,首先是社会地位的提高。/\/\../\/\见官不拜,士农工商兵第一等,这直接将武士拔高到了与文士相等的高度,任谁都得高看一眼;荣誉有了,实惠也没落下,有田有房。农具耕牛配给,军属优先照顾。两场大战之后,更有丰厚的战利品分发……</p>
有地位、有田产、有福利、有高薪……其优渥条件直追后世的公务员。在狄烈的刻意营造下,天诛军军人,形像刚健雄迈,囊中多金,已成为女子们心目中的首选。</p>
是的,在天枢城这个由特殊群体所组成的城寨里,所有的女ìng,无论她们曾经的身份高低贵贱,都有着共同的经历。那段不堪加首的往事,使所有女子都明白了什么叫安全感。只有经历那种惨痛,才会深深体味到安全感的可贵。那么安全感从何而来呢?不是宣称有黄金屋、有千钟粟、有颜如玉的读书人,而是紧握刀锋的真汉子!</p>
现在天诛军中什长以上的军官,家中的门槛都被媒的踏矮了三分,除了少数像张锐这样出身较好,志向高远的青年,坚定地认为金虏未灭,何以家为。大多数人,包括像杨奋、杨折冲这对鳏夫兄弟,都美美地订下亲事,只待天诛军的训练与素质上了轨道之后,再行完婚。</p>
张锐与燕七郎,一直走过杀声阵阵的大校场、隆隆轰鸣的瀑布磨房、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的农具匠作坊,最后登上西山英烈峰——这是狄烈为这座无名山峰定下的名称。因为这座高不足百丈的山峦,已经开僻为天诛军的烈士陵园。</p>
张锐与燕七郎,一步步顺着刚刚铺好的石阶,折行而上。一路之上,可以看到不少仍穿着旧式军服的天诛军士兵,以及一些城中居民,手挎竹篮,内盛香烛元宝,相携拾阶而上。</p>
随着一步步行将登,一截方尖碑在视野中慢慢显现,登临愈高,碑身愈显。当张锐与燕七郎足踏实地,踩在英烈峰烈士陵园,那宽广整洁,以青石砌就的陵园大道时。面对着眼前高大恢弘的烈士纪念碑及庄严肃穆的一座座碑林,亦不禁热血激荡,心cháo澎湃。</p>
整个烈士陵园占地近十顷,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宽达三丈,道旁遍植松柏。zhōng yāng是一个正方形的大广场,可容千人列阵祭奠。烈士纪念碑基底方圆五丈,高达丈许,有十一级台阶可登上基底,四面有石制围栏。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位于正中的烈士纪念碑了,这个高度超过五丈的巨形高碑,碑身为正方梯形,以花岗岩砌就,基底宽厚,越往上越收缩,最呈尖锥状,看上去就像一柄几yù刺破苍穹的利剑。</p>
整个纪念碑造形质朴厚重,大气雄浑,令人仰视之余,心生崇敬。</p>
烈士纪念碑正面阳刻着八个鎏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闪亮夺目:天诛英魂,永垂不朽!</p>
英烈峰上。山风徐来,松涛阵阵,樟柏青翠,野花芬芳。</p>
张锐、燕七郎及陆续前来的众多天诛军将士,默默伫立在高大的烈士纪念碑下,伸手触摸着那一个个前些rì子还是那么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已成为石板上的勒名……</p>
饮马滩之战中。天诛军伤亡超过两百,其中阵亡近半。这近百名英魂,是天诛军成军以来。第一批烈士,此刻,这些烈士。就静静躺在这绿水青山的英烈峰之上。</p>
张锐轻轻摩挲着一个叫“钟自扬”名字,神情感伤。这是他所任什长的那一什里,唯一一名战死的士兵。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个腼腆的伙子,滑州人氏,原是汴京一家绸缎庄的伙计,后为金人所掳。</p>
在张锐那一什十名火枪兵中,这个钟自扬其貌不扬,体格瘦,但手脚利索。装药上弹的速度几乎不在他这名什长之下。他是被金兵拐子马队的一支破甲重箭,shè穿了脖子……</p>
天空中传来一阵长长的雁鸣。仰头,一行归雁人字而过,没入长空。</p>
张锐喟然长叹:“雁过留声,人死留名。能在我天诛军的烈士纪念碑上勒名留芳……兄弟,你值了……”</p>
燕七郎亦是悠然神往:“俺若是战死了,能埋骨在这个地方,再刻上一个姓名,这辈子也没白活了……”</p>
“你是愿意将‘燕七郎’三个字刻在这里,还是刻在‘凌烟阁’之上?”一个清朗的声音惊动了缅怀的众将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