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臣含笑道:“既然要扣人,就得装着不知晓,不然怎么扣。”他边说着,边朝祁楚枫的书房行去。
赵暮云这才恍然大悟,快步跟上,接着又犯愁道:“可眼下右将军托人带了话来,将军怕是装不下去了吧?”
裴月臣微笑道:“早晚的事儿,没关系,装不下去也有装不下去的法子。”
见他胸有成竹,赵暮云才稍稍安心,之前他还担心此事会令祁家兄妹之间生出罅隙,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方才那两名荒原人,是赫努族人吧?”他问道。
荒原上的各族装扮其实都差不多,只有在一些细微处才能分辨出他们的族类,赵暮云来北境不久,竟能这么快就分辨出来,裴月臣颇赞赏地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看到其中一人,左手齐根断了一指。”赵暮云诧异道。
裴月臣之前也看见了,解释道:“此人应该是以前立过一个重誓。这是荒原上的规矩,他们相信十指连心,遇上极严重的事情,断指立誓,旁人方才会信你的诚意。”
赵暮云啧啧道:“断指立誓,也太狠了,多疼呀!”
裴月臣叹道:“疼只是其一,荒原上药材也有限,活着全靠命,曾有人断指后因为伤口反复化脓,直至最后送掉了性命。”
闻言,赵暮云感叹又歔欷。
裴月臣转头看向他,语气微沉,更显郑重:“这些荒原人过得不易,所以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向朝廷极力争取开马市,又让商队出关。烈爝军守边境,并不是为了和他们打打杀杀。将军剿灭东魉人,扣下商队,也是为了尽量维护衡朝与荒原之间的平衡。”
赵暮云沉默片刻,细想他的这番话,忽又想起之前树儿提到的那句话,他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道:“军师以前说的,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就是这个意思吧!”
裴月臣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二十万烈爝军驻守边境,是朝廷的利刃,但这把刀不到万不得已,无须出鞘。兵者,死生之地,刀一旦出鞘,无论敌我,皆是尸骨累累。”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外,屋内传来祁楚枫带笑的声音:“你们聊什么呢?什么刀?要杀谁?”
随着声音,她踱到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裴月臣与她顽笑道:“说你是一柄好刀,该藏起来。”
祁楚枫目中笑意更浓,挑高眉毛:“该藏何处?军师可有好去处?”
“既有来处,自有去处。”裴月臣笑答道。
他两人说话打机锋一般,似说的一样,又似各说各的,赵暮云也听不懂,也不敢装懂,规规矩矩向祁楚枫施礼:“将军!右将军那边传了口信过来,说被咱们扣下来的佟掌柜是右将军三夫人娘家的人。”
祁楚枫噗嗤一笑,朝裴月臣道:“都说枕边风厉害,这两日,我哥的耳朵怕是被这位三夫人吹出老茧来了……我知晓了,可还有别的事儿?”后一句是问赵暮云。
将军果然早就知晓,赵暮云摇摇头。
“真没别的事儿?“祁楚枫追问道,“你再想想。”
赵暮云愣了一刻,认真地想了想,仍是摇头:“确实没有其他事儿。”
裴月臣已知祁楚枫心中所想,在旁低首而笑。
祁楚枫懊恼道:“两车野栗子送过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我哥是不是在跟我装傻呢?”
“他是觉得你算盘打得太精了。”裴月臣笑道,“如今你扣着人,他总得要几分面子吧,难道还惯着你。”
“有道理有道理,我得把他哄好了才行。”祁楚枫想了想:“这样,云儿!咱们这里你最知礼也最懂事,你替我快马走一趟,专程去给我哥赔个不是。”
“赔不是?”赵暮云有点愣。
裴月臣在旁,含笑低首,一言不发。
“这案子的大致情况你也知晓,佟掌柜六月份与东魉人有过接触,涉及私贩兵刃一案。我把他弄牢里头呢,是为了……”祁楚枫踌躇着该如何措辞才合适。
裴月臣轻声替她道:“是为了保护他,而且还是好不容易从府尹杨大人手上把人抢了过来。”
“对对对!”祁楚枫喜道,“就是这样!云儿你得这么说,我不惜得罪杨大人,把佟掌柜保了下来。佟盛年虽说眼下在牢里,可一点都没难为他,没动过刑,吃穿用度就跟在家里是一样的,请三夫人一定放心。等这桩案子查明白了,佟盛年只要是清白的,立时放人,从牢里头出指不定还胖三斤。”
赵暮云认认真真地把她的话记下来,想了想,不放心问道:“万一佟盛年不是清白的,那……”
祁楚枫轻松道:“私贩兵刃不是小事,三夫人是个识大体的人,万一佟盛年涉嫌通敌卖国,她肯定得赶紧往外择自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亲戚的死活。”
两下都说得通,赵暮云点了点头:“我回家和我娘说一声,然后即刻就出发。”
祁楚枫点头:“辛苦了,老夫人那里替我陪个不是。你放心,今晚我让树儿回去陪她吃饭,用军令,树儿不敢违令。”
赵暮云笑道:“如此甚好,多谢将军。”说罢,他施礼告退,快步离开。
“这孩子可真孝顺!”看着他的背影,祁楚枫叹了叹,看向裴月臣,“我爹爹若还在世,肯定喜欢他。不像树儿,没心没肺的,都被老车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