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1 / 2)

 6月9日夜,蒋光头接到程潜的电报,得知花园口掘堤成功,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可没多久,当这股冲动淡淡隐去时,一缕新的烦恼又搅扰得他不安起来。日本人被挡住,武汉北面的敌情一时是缓了下来,可这事怎么向外界交待。想到那肯定大的吓人的实情数字,想到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还有那些一直指责他独裁专断、不顾民众死活的洋人,他心里真有些发怵。</p>

天闷热得厉害,蒋光头一会儿踱到电扇前,一会儿又走到窗前,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浑身热汗淋淋。这件事责任太大了,这千古罪人他不敢当。蒋光头六神无主,连夜召来了何应钦、陈诚、林蔚等人。</p>

蒋光头说得含蓄,拐弯抹角地绕来绕去,众人才明白了他的意思。</p>

素有“小委员长”之称的武汉卫戍司令陈诚到底年轻气盛,反应也快。心想,这有什么为难的,肯定往日本人身上推呗。这事想找个像张汉卿那样的替死鬼可不容易,更何况一战区是颂公的地盘。想着,他站起身,挺起了矮短精悍的身板,先开了口:“委员长,以学生之见,这账还得找日本人算。他*得我们掘堤放水,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把这事安在他们头上。不但我们解脱了,还能让日本人在道义上丢上一分,这岂不两全其美。”</p>

蒋光头频频点头,嘴里嗯嗯着。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何应钦的脸上,“敬之,你有什么好办法?”</p>

何应钦沉思片刻,莫测高深,似乎在琢磨更为惊人的见解。末了,摇摇头,开口道:“这办法不错。只是人多嘴杂,非常时期要考虑得周全些,把事情圆得更像些。”</p>

满屋人嘁嘁喳喳,多是首肯。蒋光头最后点点头,开口道:“程颂云来电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办法不是不行,只是处理上要慎之又慎。日本人很可能要污我自行炸堤。因此一定要有个全面之应付计划,以正视听。”</p>

蒋光头煞有介事,好像他是个受害人。最后,转向何应钦说道:“敬之,你跟程颂云通通气,让一战区做些准备。另外,中宣部也要抓紧宣传,控制住舆论。”</p>

回到公馆,蒋光头觉得轻松了不少。他终于决定把这盆脏水泼到日本人头上去,反正你日本人是不仁不义之师,什么坏事没干过。现在我说什么都是理,都有人信。可你日本人说话就不一定那么灵了,谁会相信一群在南京丧失人性的禽兽的话呢?想到这,他脸上竟现出一丝笑容,仿佛在与日本人的论战中他已拿下了这一分。</p>

6月11日,蒋光头致电程潜,明确指令:“须向民众宣传敌飞机炸毁了黄河大堤。”</p>

几乎与此同时,国民ZF庞大的宣传机器在蒋的遥控下运转起来。这时蒋光头觉得仅仅混淆视听嫁祸日本人远不够劲,他还要借机再敲一敲日本人。他自觉在这番较量上他已稳*胜券。况且越是这样,人们越是相信他的谎言。</p>

6月11日,国民DZY通讯社在采访一战区后,从郑州发出专电,称:敌军于9日猛轰中牟附近我军阵地,因我军左翼依据黄河坚强抵抗,敌遂不断以飞机大炮猛烈轰炸,将该处黄河堤垣轰毁一段,致成决口,形甚严重……现我军民正努力抢修。因水势汹涌,恐难堵基……</p>

ZY社发出的消息,通栏大标题更是咄咄*人:“日本飞机违反国际公法,炸毁黄河堤岸。”</p>

6月1日,ZY社更是添油加醋地发出最新消息。报道:“敌机0余架,今晨飞抵黄河南岸赵口一带大肆轰炸,共投弹数十枚,炸毁村庄数座,死伤难民无数,更在黄河决口处扩大轰炸,致水猛涨,无法挽救。”</p>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电台、报纸纷纷转发、报道,谴责日军的凶狠、卑鄙。国民DZY宣传部更是组织了一帮文武官员,频频举行记者招待会,抗议日本人违反公法,滥杀华夏无辜,比南京大屠杀时似乎还要愤慨。一时间,到处响起谴责日军的风潮。</p>

蒋光头一计得逞,表演得惟妙惟肖,比真的还要像。</p>

日本人岂肯甘吃哑巴亏,更令他们窝火的是他们历来为自己的攻击力骄傲,何用掘堤放水。醒过神来,他们也同样利用广播电台大肆鼓噪,一口咬定是国民D军自行决口放水,并反污日军所为。而且不仅在日本本土广播,还在南京、上海、北平等沦陷区大肆宣传。一时间,中、日双方似乎都忘了战场上的较量,而把力气都花在了这一场道义的论战中。</p>

各驻华记者夹在其间,一时是非难辨。一方满嘴假牙、满口假话的蒋光头,一方是文明丧尽、毫无道义的日本人,到底该信谁的?还是美国记者反应快,听这种官方的相互攻击,一辈子也听不出个名堂来。自己长着腿、长着眼,何不到花园口看看去,这一倡议立刻迎来了一片同声附和。</p>

蒋光头不慌不忙,进退自如,看就看吧!反正是在我华夏军队控制的土地上看,我总归主动些。要是不让这些记者去,捂着盖着,反而被动。其实他对这一刻早有安排,他与程潜往来的信函、密电可不是闲聊叙旧的。</p>

自收到蒋光头的指示后,程潜确实一刻也没闲着,对商震、刘尚志、蒋在珍等参与掘堤的各部团以上军官都亲自做了安排。尤其是对蒋在珍,他更是重点关照。</p>

蒋在珍自掘堤后,一夜间像是攀龙附凤,身价倍增。商震那儿去的少了,而是更多地进出程潜的战区长官部,大事小事都是直接对程潜负责。想想当初程潜的祝贺和蒋光头遥远的夸奖,他心中颇有些妙不可言之感。决口成功,他虽然没得到勋章奖状什么的,也没能加官晋职,但他心里清楚:这个风头上他不能图这些,只要委员长心中有数就行。他可不想眼下捅出个娄子,前功尽弃不说,还要落得个千世骂名。所以当初从郑州回来,他并没有沉睡在大梦中,而是率部分人直奔花园口又忙活起来。</p>

制造飞机轰炸的现场并不难,这场面他见得多了。一声令下,工兵便将决口附近的小龙王庙及部分房屋用炸药炸塌。他觉得不放心,又一会儿冲上大堤,一会儿走下土坡,左瞅瞅,右看看,觉得还不够协调,便又拣了几颗老树炸倒,再在地上炸出些“弹坑”。直到外表看不出什么破绽他才回到师部。</p>

外表成了,他又在内部作起了文章。他令报务员伪造了几份数天前发往战区的关于敌机前来轰炸、致成决口的假电文。一切收拾停当,他仍觉不放心,又在脑子里把“日机轰炸”的整个过程过了遍筛子,这才放下心来,坐到桌前开始瞎编“日机轰炸”的详细经过。</p>

蒋在珍作战不行,这一手却干得有板有眼,这使他一时成了蒋光头、成了一战区不可或无的人物,而他企盼的就是这一幕。</p>

6月下旬的一天,数十名肤色各异的中外记者,在国民D中宣部官员和一战区随行官员的陪同下,来到花园口决堤现场,实地采访、拍照。太阳炽烈地直射在大地上,仿佛要照透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花园口再次沸沸扬扬,热闹起来。</p>

花园口热火朝天的景象确实让记者们大为惊讶。2000多民工和新8师数千士兵正在紧张地忙活着抢堵决口。工地上人山人海,士兵、民工往返穿梭,忙个不停,也许这场面感动了前来的记者们,一时间,机头漫天地撒向士兵、民工和附近实地。</p>

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国女记者来到几个士兵面前,快门咔咔地按个不停,引得士兵更起劲地干了起来。一个大个子士兵一时得意,也许是想在这异国女郎面前显显华夏人的威风,一个人咬着牙,拎起一个大沙包,“嗨”地一声扔进坡下的缺口。女郎眼疾手快,抢下了这精彩的一幕画面,挑起大拇指连声夸道:“Cood,Strong,Verystrong!”</p>

女郎扭头款款而去,风撩起了她的衣摆和满头的金发,看得这几个兵张着嘴,直着眼。这时,瘦小的班长从后面走过来,在大个子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p>

坍塌的小龙王庙旁,记者们把一战区及新8师部分军官团团围住。在记者眼里,这些军官们的话比ZY社的那些报道更有权威性。开始,蒋在珍煞有介事、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日机轰炸”的情景,这些他太熟悉了,几天几夜熬出来这么点儿东西,闭着眼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随着记者穷追不舍的发问,他有些招架不住了。细密的汗珠从那已显稀疏的头顶渗出,不一会儿,便滑下脸来。</p>

刚才一直在一旁细细观察地上弹坑的一个法国人开了口:“请问将军,日军当时尚在兰封,怎么会跑来轰炸这百里之外的花园口?”</p>

蒋在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一个肩缀少将金星的战区随行官开了口:“先生,关于战区事宜我来作答。说日军当时尚在百里之外有失准确。事实是,日军在7日就占领了我中牟县城。所谓当时日军尚在兰封,那不过是日本人企图开脱罪责的一种谣言,不值一驳。”</p>

谁知这位法国佬并不放松,进一步反问道:“谢谢,将军。退一步说,就算日军已到了中牟,可他们历来视其攻击力为骄傲,即使不放水也能攻下郑州。徐州、开封他们不是都做到了吗?”</p>

“先生,华夏有句名言叫攻城为下。简单说,就是只要交战,部队就会有伤亡,而放水却能不费吹灰之力淹毙我华夏大军,这也许对精明的日本人太有诱惑力了吧。”</p>

该少将自认能言善辩,又欺对手不懂军事。可他单单忽略了一点:高明的记者顶半个专家。更何况记者的反应之快无人能比。他的话立刻被一旁的其他记者抓住了漏洞。</p>

“那么请问,华夏军队为什么不能放水淹日本人呢?你们不是更懂你刚才说的‘攻城为下’吗?”</p>

问题越来越难缠。这会儿,刚才颇为得意的少将只能装聋作哑,像是没听懂对方的问话。少顷,记者们越来越多的问题便如连珠炮般砸了过来。</p>

“刚才蒋师长介绍说有6架日机轰炸造成决口。可这堤岸有0米厚,每个炸弹只能炸出1米深。即使6架轰炸机把所有的炸弹都投到一点上,似乎也难以炸垮河堤?对这个问题怎么解释。”</p>

“就算日本人想淹华夏军队,难道他们不知道炸垮大堤,岂不也堵死了他们自己的前进道路?”</p>

…………</p>

蒋在珍这时早已缩进人群中,那位少将也情知碰到高手,东张张,西望望,装出一副应接不暇的模样。</p>

陪同记者前来的国民D中宣部官员眼见问题越来越切入核心,惟恐露出马脚,回武汉没法向蒋光头交差,便出来解围道:“各位女士、先生们,战区的长官们还要忙于公务,今天的提问就先到此吧。诸位如果还有问题,回武汉后我们还要召开记者招待会,那时再问不迟。今天各位远道而来,还是先四处看看吧,明天回到武汉,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p>

这位官员的解围,使蒋在珍松了口气,这要再问下去,还不得捅出娄子来,这儿不能再呆。想着,他把工地这一摊子扔给副师长,自己驱车回京水镇师部去了。</p>

实地采访草草收场。一些记者带着满腹狐疑回了武汉。在国民D官员手下,他们很难了解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p>

漫山遍野的洪水给程潜带来一线胜机。</p>

中牟一带,土肥原师团的一个混成联队、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骑兵中队约两千人,最先听到了洪水惊天动地般的咆哮声。骑兵中队和10余辆坦克到底腿长些,忙掉头向东南退去。剩下的约1500名步兵、炮兵刚跑出县城不远,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掉头退回县城内。满街的拆门板,调沙包,把县城的四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是堵住了,可日本人也走不掉了。程潜抓住战机,急令刘和鼎9军向中牟孤敌发起攻击。战至日,日军被歼数百,淹死近百名,其余乘抢到的船只向韩庄退去。公秉藩的4师乘机收复中牟县城。</p>

尉氏一带,16师团三千余人被汹涌的洪水从梦中惊醒。这些小鬼子在战场上自认有办法,可在这铺天盖地的洪水面前也一时慌了神儿。退入尉氏的这三千日军在接到草场旅团长的撤退令后,四处搜抢船只、门板、水缸,一切能用的泅渡工具都不放过,人人争先恐后,急于摆脱这令人恐怖的“黄龙”。处在外线的华夏军队抓住战机,四面出击,猛攻尉氏,毙敌近千名,收复尉氏。</p>

已挺进到新郑的日军骑兵一部约500人,在后路被断的情况下仍拼死抵抗,华夏军队不慌不忙调来重炮,一阵密集的猛轰,将该敌连人带马送上了天。</p>

…………</p>

黄河大水使一战区新挫之余,取得了一次有限的胜利。</p>

随着北方军情的安定,随着长江流域日军脚步声的日益*近,蒋光头似乎慢慢忘记了黄河决口这一幕。武汉这时似乎更加闷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入夜,蒋光头在柔和的灯光下,细细地审阅着成沓成摞的文件报告,在这些报告中,最多提到的两个字是:武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