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封诏书。就算这封诏书是真的,是皇帝亲手一笔一划地写下的,也堵不住朝臣上下保皇派的悠悠之口。嫡长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个白痴,也有愚忠的臣子会拼命拥立自己,因为这是国本。历朝历代,为国本二字而君臣反目的事例数不胜数,三皇子承影应该明白,朝野最能支持他的丽妃的家族已经被连根拔除,就算他手上有父皇的亲笔诏书和大印,没有军队握在手里,没有朝臣的支持,他也坐不稳这个位置。除非……
总归,还是自己大意了。在三弟冒死冲进太极宫的时候,他就应当警觉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反叛了他的侍卫长,而是他自己的自负。看着一屋子战战兢兢俯地叩首的下人们,他眉心一敛,望着他们的眼神里头一回带着一丝歉意。
然而这歉意只是一瞬便很快消失了。卢庆植小心地抬眼看他,却见他依旧端坐不动,即便是无能反抗的时候也气度沉静,仿佛是天生的,不论怎样也改变不了。
康公公脸色变了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老奴今后还得叫您殿下。新君将在十日后吉日行即位大礼,然今日边疆急报传来,北庭都护府参军似乎有投敌叛变的可能,急需一位大员前去照看。新君左思右想,知道只有您能担此重任,便不留您参与即位大典了,希望您明日一早就出发,不必去见他了。新君只有您这一位成年的兄弟,对您信任得紧,您可千万别令他失望啊。”
太子看了看他,抬眼望着手执兵器的诸侍卫们,一时沉默了。康公公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卢庆植也一样。他的手心并没有攥紧,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手指在膝盖上摩挲了阵子,他抬起头,面上依旧玩世不恭,言语却温和了些:“就算三弟公务繁忙无暇见本宫,本宫也总要去见父皇最后一面才肯动身。你们这些宫人,就算没有后代,总是父母养育出来的,应该能理解本宫吧。”
康公公嘿然道:“现在才想起来陛下,恐怕太迟了吧。”
“迟与不迟,你新主子还没发话,你又算什么东西!食君之禄,不与君分忧,如此心胸狭隘,不知好歹,是以为自己今后必定飞黄腾达了?”太子忽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康公公,迫使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总算站定。康公公站定后面色青白不定,烛光映衬下更显得阴郁凶戾。他内心颇有些恼羞成怒,又不好发作,只是冷笑着推了推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拿上来!”
身边的小黄门捧上一套精致的酒具,低着头不敢看人。康公公却越发得意:“殿下,新君陛下可说了,虽然他不能来给您送行,却为您预备了上好的葡萄美酒践行。您看,啧啧,新君陛下可多关照您啊,我大梁立国百余年,也不见哪位皇帝如此顾念手足之情啊。”
太子嫌恶地看着他:“不过就是一杯酒而已,扯这么多,可不叫人恶心!”说着拿起了酒壶,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看旁边隐忍多时,卢庆植毫无预兆地冲上前来,一把将太子推了个踉跄,酒杯中的液体也洒出来大半。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制住了他,却见他额上青筋暴起,一面喊一面挣扎:“太子殿下,这杯酒千万不能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