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音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傅雨旸在天井的水龙头边冲他的袖子。
芝士奶油膏体沾在白衬衫上,想想就够糟糕的了。他外套落在车上了,一身商务衬衫,领带末端捎在衬衫襟口里,很懈怠的行头。眼下找件揩干的物件都没有,许抒诚刚要问他要不要纸,傅雨旸扯过他的外套半边来,囫囵全揩他身上了。
许骂人,说这就是你傅雨旸的赌品。
许家今年回s城来过中秋节。请傅雨旸一道过去吃晚饭,连带着乔董和他的几个合伙人。
许母听说乔先生是雨旸的合作伙伴,也是儿子的潜在客户,忙活了一天,烧了一桌子菜,还份外叫了几个。
就这样,这位上年纪的乔董还心不在焉的,嫌这样的家庭聚会太拘束。许抒诚瞧出客人的三心二意了,几个话题一歪,扯到了傅雨旸新租的房子上来。
这下老花花公子来劲了,供应商送了几大篓子的大闸蟹,老乔带了些给许家,余下的本是想分给雨旸的。他个喝露水的主,住在酒店,房里半个葱姜都找不到,拿什么蒸螃蟹咯。
老乔斗大的兴致,说要去雨旸燕居看看。赏月吃蟹。
当事人才不理会他们的疯。结果,老乔撺掇着他炸金花,只一把,谁赢了听谁的。
要么说他傅雨旸该呢,一向牌桌上吃得开的傅某人,偏偏这一把摊上个单张最大红桃九,又没筹码往上堆,不比魄力不比勇气,再豪赌也没用。
翻底牌的时候,一屋子人都笑了。
愿赌服输,傅雨旸在合伙人及许家父母面前磨不开面子,只能答应了。
说着一行男士起身就要转场,抒见今年研究生刚毕业,许抒诚托人在s城这里给妹子找了个工作,她乐得自在,因为远离妈妈的唠叨了,虽然时不时挨老哥的管。
她要跟过来的,许母没肯。说你哥哥他们全是男人,又是有正经交易谈,你跟去像什么话,不准去。
抒见沮丧,还想着雨旸哥哥开口,破例肯她去呢。谁知傅雨旸一言不发,他一向这样,许抒见觉得这个大哥哥无趣极了,比她父兄都严格。从前许家家庭矛盾,抒见就想雨旸哥哥评评理,他最经典的发言就是:尊老爱幼尊老爱幼,你是老呢还是幼呢?公交车上没人给你让座了,就证明你长大了,该老老实实地站着了。
气得许抒见同学好长时间没理他。
他们一行人出许家前,抒见忿忿为难傅雨旸,为什么花那么多钱租那套房子,租了又不住,图什么?有钱还不如去做慈善。
傅雨旸:大概和你敲你哥竹杠去买代言的商务一个心情?
许抒见气得分分钟“脱粉”,扭头就回房了。许抒诚笑死了,说傅雨旸不去当老师可惜了了,□□刺头、各种不服。
眼下,有人弄脏他的袖子,他倒是好脾气得很。
许抒诚暗自嘲讽,哼,到底债主就是不一样。
周和音一身米色提花的郁金香型中袖棉衬衫,赭石色的法式半身裙,一身沐浴后的香气,头发湿漉漉地往后归拢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才走过来,那个不会讲话的小丫头就挨到她身侧去了。周和音镇静地哄着,“没事。”
轮廓在月下衬得很英气。
“我邻居家的小孩,可能误会你们是小偷了。”
许抒诚率先接话,“有这么大队伍的贼?”
房东小姐不以为然,民生新闻信手拈来,“偷电瓶的向来都是有帮伙的。”
哈哈哈,老乔听了直笑出声。说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妙人,要说她精致可人吧,偏偏一身法式穿扮,又不伦不类地趿着双人字拖。
说她懒散落拓吧,她也实在不沾边。
“你是房子的主人?”老乔背手热络地问候她,再次喊她茱丽叶小姐。
周和音瞥一眼这老头,混血的。虽然他保养得不错,但还是肉眼可见的老头。没回应对方,只和傅雨旸说话,“那个……”原本是想说,傅先生过来该打声招呼的,转念一想,人家正经租房的,合同签了钱过账了,钥匙都送过去了。人家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没理由和她报备的。
尽管他说了不住的。
就好像那种急刹车,她陡然地要换词,却一时间想不出要说什么了,有点局促。
好在对方先开口了,“我老板想来看看这栋房子。”
哦。周和音凭惯性经验确定了,他的老板就是这个衣冠楚楚的老头。
看在对方官大的份上,勉强扭头对这混血老头笑了笑。
他们一行的几个男人已经要推门进堂屋了,院子里有月光还有前楼渗透过来的灯光,只是北屋没人住,以策安全,没有通电,总闸在门楼墙上。
房东小姐很平常的口吻,让他们稍等。
周和音自顾自走到门楼处,洞开的大门后有一架家用的攀梯,她挪出来靠稳在墙上,随即闷声地要往上爬。
阿宝很懂事,伸手要帮音姐姐扶。
有脚步声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傅雨旸问要上梯子的人。
周和音:“开电闸。”
门楼这一隅顶上有盖瓦,离天井月亮、灯光都远了点,四下半明半昧,只凭适应黑暗的眼睛识别对方。
周和音的话刚说完,对方手里亮开一束光,是他手机上的电筒。
人径直过来,一手扶住梯子,一手拿手里的光照了下周和音,后者本能地闭了闭眼,沉默的空档里,身高腿长的人已经攀到梯子上了。
电表都是改造过的,总闸一目了然,傅雨旸往上一拨,门楼里最先亮了起来。大概之前这里的面板忘记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