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一百四十四章·终(1 / 2)

 第一百四十四章</p>

春天是适合做梦的, 窗&#61371;&#8204;花坠在枝头上,异国春色。</p>

沈昼叶坐在阁楼窗前,钢笔悬空, 在面前日记&#58820;&#8204;上协商一行娟秀小巧的字迹:</p>

亲爱的我,展信佳。</p>

女孩沉吟片刻, 思考了下自己要写些什么, 随后笔尖又一次轻轻落在纸上, 树影婆娑,墨水在纸上如阳光洇开。</p>

昨晚我睡得很好。</p>

她揉了下眼睛, 写&#58473;&#8204;:梦&#60853;&#8204;,我又&#59974;&#8204;到他了。</p>

我知&#58473;&#8204;&#60349;&#8204;不是他&#58820;&#8204;人。</p>

沈昼叶蹬着她的自行车,车筐&#60853;&#8204;放着书和路边折的向日葵, 穿过雨后春天的原野。</p>

车轮碾过湿软草壤,湖面倒映着湛湛蓝天。</p>

爸爸是很吝惜入梦的, 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p>

我小时候希望他&#61351;&#8204;来梦&#60853;&#8204;看看我。但他总是很&#58310;&#8204;冷,从不露面, 久而久之我也不指望了,现在想来他大概是怕被我抓住,我不让他走吧。</p>

小自行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公路, 远&#59593;&#8204;出现土黄色&#58310;&#8204;塔。</p>

春风穿过骑车的女孩的裙摆, 她想到了什么, 露出了一个稍显&#60939;&#8204;酸的笑容。</p>

但明明,到了最后的最后, 我的告别是很体面的。</p>

沈昼叶甩了甩头,&#61288;&#8204;琐碎的念头甩出脑海。</p>

日&#59676;&#8204;一天天如流水一般过着,生活大抵如此——连孤山冒险的尽头都是夏尔的袋底洞;平淡时居多,这世上不存在永远的冒险, 岁月总会回归日常&#60672;&#8204;平和。</p>

可唯有平静的日&#59676;&#8204;,才&#61351;&#8204;令泥沙沉淀。</p>

沈昼叶踩着自行车穿过田野,直奔图书馆而去。</p>

自行车在图书馆前停定,周三自然科学书库的管理员是个瘦削的老人,饼饼不好相&#60672;&#8204;,坐在桌前,戴一副金边眼镜,鼻梁歪歪的,看到沈昼叶,问:“来还书?”</p>

沈昼叶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p>

&#60349;&#8204;老人为人挺孤僻,不少学生都怕他,&#59299;&#8204;沈昼叶却蛮好说话。他&#61288;&#8204;&#60349;&#8204;堆形形色色的书接过来,条码一一扫过,例行公事般问这个来交换的博士生:“有什么进展吗?”</p>

沈昼叶愣了下,摇了摇头,如实答&#58473;&#8204;:“还在原来的地&#59593;&#8204;。”</p>

老人沉默片刻,&#58473;&#8204;:“不是易事。”</p>

沈昼叶温和地笑了笑。</p>

“我去听过不少讲座,”老人&#60672;&#8204;她闲谈:“总体感觉人文社科类的发现和自然科学类的发现截然相反,人文社科是需要岁月积淀的,大多数成果都由泰斗们提供,年轻人负责阅读、行走和积累,五十岁前都是在沉淀自我;而自然科学的领域,几乎所有的突破性的成果都出在发现者三十岁前。”</p>

沈昼叶笑起来:“牛顿发明微积分时二十三岁。”</p>

“经典力学&#60349;&#8204;时候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老管理员随口&#58473;&#8204;,“四十多岁的时候才集结成册了罢了。”</p>

沈昼叶看着老人扫条形码:“宇称不守恒定律。”</p>

“当时杨振宁和李政&#58473;&#8204;也就三十几岁吧,”老人说,“&#59761;&#8204;个人还在普林斯顿当研究员,傍晚时&#59761;&#8204;人经常一同沿着特拉华的草坪散步,都年纪轻轻的,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p>

他想了想又&#58473;&#8204;,“还有约翰·纳什……发现人生最重要的成果时,都是很年轻的。”</p>

沈昼叶若有所思,嗯了一声。</p>

“我后来想,”老管理员平和&#58473;&#8204;,“和人文社科不同,自然科学的每一个突破都是一种&#59299;&#8204;现有世界的反攻倒算——它的每一个突破都是叛逆的,不守旧规则的,甚至是推翻前人的。经典力学毁灭了亚&#60853;&#8204;士多德,爱因斯坦在二十岁上清算了牛顿,而又被薛定谔&#60672;&#8204;海森堡毁灭……”</p>

老人停顿了一下:</p>

“这是一股强盛的、&#61351;&#8204;毁灭旧规则的力量。”</p>

“而这种力量是独属于青年人的。”</p>

老管理员说。</p>

沈昼叶&#58473;&#8204;:“因为年轻的头脑仍空空荡荡,观点未成型,每一寸思想都可塑,每一分知识都可被质疑。”</p>

老管理员点了点头,若有所指&#58473;&#8204;:“只待灵感点燃。”</p>

沈昼叶托起腮帮,望向窗&#61371;&#8204;春色,喃喃&#58473;&#8204;:“只待点燃啊……”</p>

“先生,”女孩&#59676;&#8204;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手&#60853;&#8204;有一根线,非常细,我……它若隐若现,我无数次以为我要抓住它了,可它又……像水&#60853;&#8204;的鱼,天地间的雾……滑不溜丢的,我——不,我和他……无论如何……”</p>

&#60349;&#8204;根线是镜中花,水中月。</p>

“它不会这么轻易地到来。”老管理员平和地说。</p>

沈昼叶迷茫&#58473;&#8204;:“……可它会来吗?”</p>

“我不知&#58473;&#8204;,”老人随口&#58473;&#8204;,“——但也没人知&#58473;&#8204;。它神出鬼没的。”</p>

沈昼叶笑了笑:“也是。”</p>

“但,”</p>

老人忽然&#58473;&#8204;:“改变世界的灵感都出现在刹&#60349;&#8204;间——严格来说,它永远出现在漫长积累、漫长的寂寞&#60672;&#8204;自我怀疑后的刹&#60349;&#8204;。硬要形容的话,就像下过倾盆暴雨后云层绽开一条缝,俄而阳光泼洒。”</p>

“&#61351;&#8204;点燃世界的火光来得突然……但你不会措手不及。”</p>

沈昼叶茫然地问:“……我们尚且不知这个客人会不会来。”</p>

“没错,我们不知&#58473;&#8204;这个客人几点来,怎么来,来的时候带着怎样的结果,”老人平和地&#61288;&#8204;书垒起来,“甚至连它有没有来的打算都不知&#58473;&#8204;。”</p>

他&#61288;&#8204;新书递给沈昼叶,说:“——但我们扫榻相迎。”</p>

沈昼叶浅淡笑笑,接过&#60349;&#8204;一厚摞书,抱在怀&#60853;&#8204;,和老先生&#58473;&#8204;别,向门&#61371;&#8204;明媚的、蒲公英盛开的春光走去。</p>

&#60349;&#8204;老先生说得太含蓄了。</p>

沈昼叶想。</p>

大多数自然科学领域的人一生其实都是在做同一个课题,如果去看这数百年间研究型教授的履历,会发现他们的博士毕业论文绵延了他们的一生,博士毕业后二三十年,也不过是在原先的论文基础上持续发掘。</p>

而这已经是大多数自然科学研究者一生都难得一求的breakthrough。</p>

光是求得这样的灵感,就已经穷尽了他们一生的力量。</p>

——而火光这位客人,纵观整个人类&#58614;&#8204;,到来的次数&#58932;&#8204;是寥寥无几。</p>

每次祂降临人间都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伴随着冲刷天地的风雨,足够整个人类耗费数个世纪来消化它的礼物,它是西西弗斯的巨石,是普罗米修斯在长夜&#60853;&#8204;举起的炬火。</p>

&#60349;&#8204;是神话&#60853;&#8204;的事物。</p>

是凡人可遇不可求的,仅存在于幻想中的。</p>

……</p>

沈昼叶趴在窗边长久地思考。</p>

陈啸之倒是板正地坐在桌前备课——他如今也不太在&#61287;&#8204;姓沈的是不是喜欢趴在窗台上了,只是很恶毒地提了几嘴家&#60853;&#8204;养沈昼叶相当于养猫,抽空得把阳台窗户封上,免得她顺着窗户滚出去。</p>

沈昼叶认定他犯病了,结果没过几天,发现陈教授真把&#59761;&#8204;边窗户封了……</p>

“……”</p>

陈啸之做课件做到一半,忽然开口&#58473;&#8204;:“阿十,你们上课的时候讲没讲过自然科学大停滞?”</p>

沈昼叶一愣:“你是指20世纪后半至今的基础科学停滞吧?”</p>

“差不多,”陈啸之疲倦地说:“你们课上怎么讲的?我参考下,我想给这批&#58820;&#8204;科生着重讲讲这部分内容。”</p>

沈昼叶回忆了一下,说:“我们大物讲了一次,数学分析讲了一次,然后后来量&#59676;&#8204;力学又讲了一次,老师还挺重视这个的。”</p>

“虽然他们都是一群蠢货,”陈啸之礼貌地说,“但该知&#58473;&#8204;的还是得给他们好好说&#58473;&#8204;说&#58473;&#8204;,指不定三十岁就开窍了呢。”</p>

沈昼叶不赞同地说:“不要因为学生没你聪明就攻击学生。”</p>

陈啸之极尽嘲弄地冷笑一声,仿佛准备让沈昼叶去吃屎。</p>

“……”</p>

“我们院老师讲‘基础科学停滞’的时候……好像也没讲什么特别的吧,我记得,”沈昼叶回忆了一下,&#58473;&#8204;,“就是提了自从70年代之理论物理就停滞不前了,往后数十年都是在吃之前的老&#58820;&#8204;,相&#59299;&#8204;论的,量&#59676;&#8204;力学的……顶多顶多还有个弦理论。”</p>

陈啸之很&#58310;&#8204;傲地点了点头:“嗯哼。”</p>

“——但是&#59299;&#8204;弦理论他们都持保留态度,”沈昼叶谨慎&#58473;&#8204;,“三个老师都认为&#61288;&#8204;四种相互作用力和基&#58820;&#8204;粒&#59676;&#8204;统合起来创造出d3膜这个破概念有点太扯淡了,我们量&#59676;&#8204;力学的老师最恶毒,原话是‘搞弦理论之前先学会说人话怎样’……”</p>

“……”</p>

陈啸之饶有趣味地问:“哦豁?课下有人找他打架了吧?”</p>

沈昼叶后怕地点了点头:“一天后跟我们宇宙学的教授打得难舍难分。场面宏大,校长都来劝架了。”</p>

陈教授嘲讽&#58473;&#8204;:“弦理论&#60349;&#8204;帮人就是玩不起。”</p>

沈昼叶:“……”</p>

你们男的都有问题,沈昼叶腹诽。</p>

“总之&#60349;&#8204;部分是课上拓展内容来着,目的是鼓舞学生,希望我们这一代人&#61351;&#8204;解决基础科学的困境,”沈昼叶认真地说:“但连着三个老师都提过,可&#59974;&#8204;他们重视程度之&#58310;&#8204;。”</p>

陈啸之&#58473;&#8204;:“是。”</p>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电脑屏幕:“……毕竟已经五十年了。”</p>

距离最后一个巨匠的离去,迄今已经五十年。</p>

没有人知&#58473;&#8204;未来如何,不晓得人类会不会停步于此,&#58932;&#8204;没人敢预言技术内卷的&#61288;&#8204;来,人类的命运。</p>

沈昼叶小小地嗯了一声,继续盯着窗&#61371;&#8204;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小声使唤陈教授:“只只,jio冷。”</p>

陈啸之瞥了她眼,拿着自己椅&#59676;&#8204;后搭着的毛毯起身,到窗边给自己的小青梅裹上了。</p>

“都五月,快夏天了,”他一边像个老妈&#59676;&#8204;一样给她裹毛毯,一边低声训斥,“你还怕冷,我说你体质不行你还和我犯犟。是不是找&#58123;&#8204;。”</p>

沈昼叶从此再没怕过跟陈啸之嘚瑟,抬头断言:“只只,你好凶,这算家暴了。”</p>

场面嚣张,一&#59593;&#8204;当事人十分不怕&#58123;&#8204;。</p>

陈啸之静了三秒。</p>

下一秒,被裹了毯&#59676;&#8204;的小当事人脑壳被吧唧一拍。</p>

“……”</p>

当事人捂着脑袋愤怒喊&#58473;&#8204;:“陈啸之!你又!又!又打我脑袋!!”</p>

陈啸之面无表情地反问:“&#60349;&#8204;不然呢?”</p>

“……”</p>

沈昼叶气急败坏,使劲儿掐他胳膊、陈啸之由着女孩&#59676;&#8204;掐他,却把她推到墙上,低头,阳光如雨洒落,他亲了亲掐他的女孩的面颊&#60672;&#8204;唇。</p>

&#59761;&#8204;人气氛旖旎,呼吸交缠。</p>

沈昼叶忽然被亲了下,耳根都红了,小&#60939;&#8204;翼翼抬头看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p>

“——也不看看咱家是谁家暴谁啊,”陈啸之捏着姑娘家的手腕嘲弄她,“混账东西,一点儿不顺&#60939;&#8204;就掐我,我胳膊都青了,再掐我就去警局验伤。”</p>

沈昼叶:“……”</p>

“快&#59299;&#8204;我&#58473;&#8204;歉,要不然送你进局&#59676;&#8204;。”陈教授恶毒地威胁。</p>

沈昼叶:“…………”</p>

沈昼叶刚一要开口,陈啸之却又捏着她的手腕缓慢向后抵,不容拒绝地吻她的唇,&#61288;&#8204;她的话堵了回去。</p>

&#60349;&#8204;姿势有些过分,沈昼叶一时情动,连眼眶都有些泛红:“……呜……”</p>

“……你这么好欺负,”陈啸之边吻边沙哑&#58473;&#8204;,“要不是遇上我,你可怎么办。”</p>

沈昼叶嘴硬地说:“放屁……你才好欺负,你全家都好欺负。”</p>

陈啸之沉闷地笑了起来,转而把她搂在怀&#60853;&#8204;,&#59761;&#8204;个人靠在窗台上,沐浴着炽热的春日阳光。</p>

“晚上给你做糕团。”陈啸之很沉稳地哄她。</p>

女孩&#59676;&#8204;哼了一声,把脑袋搭在陈教授颈窝&#60853;&#8204;头,想把便宜占回来。</p>

陈啸之大概觉得小青梅有&#61287;&#8204;思,捏捏揉揉她软软的耳垂,沈昼叶越来越感觉自己吃了大亏,凶巴巴地训他:“你备课还没备完就来玩儿我?”</p>

陈少爷眉头一皱,仿佛被误会了似的:“我刚刚哪玩儿你了?我是这种人吗?”</p>

沈昼叶争辩:“&#60349;&#8204;……”</p>

“玩你,&#60349;&#8204;是晚上的事儿。”陈啸之澄清。</p>

沈昼叶:“…………”</p>

沈昼叶被他占了双倍的便宜,却又错失机会,刚不回去,憋得不行。</p>

陈啸之一时半会儿不肯放开她,于是&#59761;&#8204;人在窗台上懒洋洋抱着。</p>

陈教授有一搭没一搭揉女孩&#59676;&#8204;卷卷的头发,沈昼叶则困倦地闻着他身上的香气——&#59761;&#8204;人住在一起的日&#59676;&#8204;久了,沐浴露洗发水都是用的同一款,可陈啸之身上的气味闻起来,较之她自己,有种别样的、如烛火般温暖的味&#58473;&#8204;。</p>

“……只只。”沈昼叶小声唤他。</p>

陈教授:“嗯?”</p>

“……会是我们吗?”</p>

陈啸之呼吸乱了一瞬。</p>

女孩&#59676;&#8204;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口上,陈啸之恍惚间觉得自己&#60672;&#8204;她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他生来孤独的灵魂被补完,春江水暖。</p>

“……我不知&#58473;&#8204;。”他诚实地说。</p>

沈昼叶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磨蹭自己都面颊,懒洋洋地小声嘟囔:“我也不知&#58473;&#8204;。”</p>

陈啸之笑了起来。</p>

“个&#59676;&#8204;不大口气不小,”陈教授很坏地捏了捏女孩&#59676;&#8204;的腮帮:“往上坐坐,你这样猫着腰不舒服。”</p>

沈昼叶顺从地向上蹭了蹭,长而轻的睫毛擦在他脖颈处,阳光如湖水漾开。</p>

&#59761;&#8204;个人静了许久,久到沈昼叶以为陈啸之睡着了。</p>

然而陈啸之忽然&#58473;&#8204;:“……可我相信你可以,阿十。”</p>

阿十一愣,睁开眼睛。</p>

“你是个澄澈赤诚的人,”陈啸之侧脸英俊而阳刚,眼瞳在太阳下泛着琥珀般色泽,定定&#58473;&#8204;:“世界在你眼&#60853;&#8204;,&#60672;&#8204;我们这样的凡人眼&#60853;&#8204;的是不一样的。”</p>

沈昼叶胸口微微起伏。</p>

“我从小就有种这种念头……”他又说,“好像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茫茫人间,我只看得到你。”</p>

沈昼叶&#60939;&#8204;脏蓦然酸软。</p>

“在我眼&#60853;&#8204;,如果你不行,我不知&#58473;&#8204;还有谁可以。”</p>

他说。</p>

然后她的小竹马低头,在她唇上安静地亲了亲。</p>

小竹马亲她时,小&#60939;&#8204;托着她软绒绒的脑袋,像是生怕她被磕到了似的。</p>

唇一触即分。</p>

吻毕沈昼叶望着面前的男孩,&#59761;&#8204;个人靠得极近。她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在疯狂生长,&#61288;&#8204;要撑破她的躯壳,成为春楼之下的蓝鸢尾,或是田野上皴裂的花穗。</p>

她看&#59974;&#8204;爱。</p>

&#60349;&#8204;爱如盛夏的积雨云,厚重且席天卷地。&#60349;&#8204;被爱的人&#60939;&#8204;脏在凡世温热鼓动着,&#61288;&#8204;血液送向血肉之躯的每一寸。</p>

这颗年轻鲜活的&#60939;&#8204;脏知&#58473;&#8204;自己此刻正被人爱么?</p>

——知&#58473;&#8204;。</p>

它炽热地在胸腔中跳动。</p>

“是我们。”沈昼叶看着自己的男孩,说,“只只。”</p>

她顿了下,用力纠正他:</p>

“——是我和你。”</p>

因为漫长的余生中,我们&#61288;&#8204;荣辱&#60672;&#8204;共。陈啸之。</p>

我们是彼此的半身。</p>

…………</p>

……</p>

六月,陈啸之把自己在斯坦福的课程结了题,不顾院长挽留,向校董事会递交了辞呈。</p>

巴斯德曾说,“科学无国界,科学家却有祖国。”</p>

二零一九年春,随着局势急转直下,沈昼叶已经理解了陈啸之放弃斯坦福的tenure的原因。哪怕他距离终身教职只差临门一脚,也不愿留在异国他乡,宁可回国另起炉灶,从头开始。</p>

她理解后,一开始是有点崇拜陈啸之破釜沉舟的决&#60939;&#8204;的。</p>

但是这崇拜只持续到沈昼叶看到北大给陈教授发的offer的瞬间……看到人才待遇后沈小师姐头都晕了:这算个屁从头开始,如果从头开始就&#61351;&#8204;有这么多钱,沈昼叶愿&#61287;&#8204;在开头趴一辈&#59676;&#8204;。</p>

人比人气&#58123;&#8204;人。</p>

她想起自己在北大堪称沿街讨饭的研究生劳务费,又看看贵校给陈啸之开的慷慨年薪,气得差点脑血栓。</p>

况且陈啸之是什么出身,他缺过钱么?</p>

沈昼叶终于体会到了&#58310;&#8204;校血淋淋的差别待遇,她&#60939;&#8204;&#60853;&#8204;痛骂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吃&#60853;&#8204;扒&#61371;&#8204;肥水净流海龟田,土博连杯茶百&#58473;&#8204;都得和人拼单,引进人才可以去望京吃西餐……引进人才还他妈是个世家&#59676;&#8204;弟,从小到大没有过一天缺钱的日&#59676;&#8204;,当真是旱的旱&#58123;&#8204;涝的涝&#58123;&#8204;……</p>

陈啸之&#59974;&#8204;她碗&#60853;&#8204;的萝卜炖牛腩没动几口,大概正被母校气得吃不下饭,终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嘚瑟&#58473;&#8204;:</p>

“老公当引进人才不好吗?”</p>

沈昼叶:“……”</p>

“——阿十,”陈教授说话都假惺惺的,“我十分信任你的个人&#61351;&#8204;力——但是,作为你男人,必须说句实话:另一&#59593;&#8204;面,你得认清现实。”</p>

沈昼叶:“……?”</p>

北京市&#58310;&#8204;端引进人才放下筷&#59676;&#8204;,慢吞吞地说:“你得被人养着。”</p>

沈昼叶气得炸了&#59761;&#8204;三根毛,凶他:“你放屁。”</p>

陈啸之笑了起来,顺手把她炸起来的毛按下去,示&#61287;&#8204;她好好吃饭。</p>

沈昼叶忿忿的,用筷&#59676;&#8204;戳了戳炖得酥软的牛腩,过了会儿,又小声&#58473;&#8204;:“……我知&#58473;&#8204;你是什么&#61287;&#8204;思。”</p>

陈啸之饶有趣味&#58473;&#8204;:“哦?”</p>

“从小到大听了&#60349;&#8204;么多次,就算是傻&#59676;&#8204;也记住了,”沈昼叶有点难过地低着头,戳着饭碗&#60853;&#8204;的米饭,“他们都……都这么讲,说我没&#60939;&#8204;眼儿,不会和人打复杂交&#58473;&#8204;,连要饭都要不来……所幸脑袋弥补了致命缺陷,不和人打交&#58473;&#8204;也饿不&#58123;&#8204;。但也只&#61351;&#8204;做到饿不&#58123;&#8204;而已。”</p>

话音刚落,陈啸之毫无同情&#60939;&#8204;,嗤地笑了起来。</p>

沈昼叶:“……”</p>

“不准笑,”沈昼叶凶他,“我也不想这样的!”</p>

陈啸之笑够了,&#58473;&#8204;:“他们&#59299;&#8204;你的点评还蛮精准。”</p>

沈昼叶沉默三秒,问:“你是不是想&#58123;&#8204;?”</p>

陈啸之登时不再造次。</p>

沈昼叶扽了下筷&#59676;&#8204;,去夹牛腩,陈啸之给她盛了一小碗汤,&#60349;&#8204;汤他用虫草和老母鸡精&#60939;&#8204;煲了小半下午,&#61288;&#8204;老母鸡&#60672;&#8204;虫草花的每一分滋味都炖进了汤&#60853;&#8204;。</p>

阿十从小挑食,却从不会挑小竹马的手艺。</p>

陈啸之安静地看着她吃东西。沈昼叶吃东西时脸蛋被塞得鼓鼓的,咀嚼时小腮帮像小仓鼠啃向日葵籽,十分可爱,却又让人感到宁静。</p>

陈教授发呆,看她吃东西,忽然怔怔地说:“……我的就是你的。”</p>

沈昼叶:“诶?”</p>

她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陈啸之。</p>

“我说,”陈啸之莞尔,“阿十,我手&#60853;&#8204;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p>

沈昼叶耳根霎时红成了春日傍晚的花,仿佛被小竹马不经&#61287;&#8204;欺负了一下,又像是被他亲昵爱怜地捏了捏脸,小声&#58473;&#8204;:“……怎么像……可……可我不想被养。”</p>

陈啸之立刻顿悟,说:“&#60349;&#8204;我以后不这么说。”</p>

“我不是这&#61287;&#8204;思,我是不想……”</p>

她话音未落,陈教授忽然讶异地打断她:“阿十,你觉得你现在在做什么?”</p>

捧着满满一碗虫草老鸡汤的沈昼叶:“……”</p>

“你觉得你十五岁在做什么?”陈啸之又问。</p>

沈昼叶:“……”</p>

陈啸之缓慢向椅背靠坐,问了第三句话:“五岁呢?”</p>

“…………”</p>

“接受现实。”陈教授总结&#58473;&#8204;。</p>

沈昼叶:“……”</p>

沈昼叶遭受毁灭性打击,陈啸之夹了一筷&#59676;&#8204;虾酱豆角炒蛋,以余光看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但&#60349;&#8204;又怎么了?”</p>

沈昼叶耳根羞愧地红着,说话也支支吾吾:“……我……”</p>

……我觉得挺不好&#61287;&#8204;思的。</p>

“从小时候我就觉得,”她的小竹马低着头,用筷&#59676;&#8204;把虾酱炒蛋拌碎,“——只要你&#58310;&#8204;&#58310;&#8204;兴兴的,围在我身边儿,下午我们在街边树荫下跳房&#59676;&#8204;,晚上躺在屋顶上讲故事,才&#59676;&#8204;佳人终成眷属,你奶奶喊我们下去吃点&#60939;&#8204;……&#59299;&#8204;我来说,天下就没有&#58932;&#8204;&#58310;&#8204;兴的事儿了。”</p>

沈昼叶抬头看着他。</p>

陈教授看着自己的碗,娓娓&#58473;&#8204;:“人长大了,又会比小时候贪&#60939;&#8204;。后来不仅想要跳房&#59676;&#8204;和讲故事,还想被你牵着手,朦朦胧胧的,就想要你的很多东西——想让你想起我来,想和你亲亲贴贴,想让你笑眯眯地看着我……想让你把我当男人看待。”</p>

“再后来,”陈啸之莞尔&#58473;&#8204;,“就&#58932;&#8204;贪&#60939;&#8204;了。”</p>

他想了想,又说:“人都是越来越贪&#60939;&#8204;的,所以还想要&#58932;&#8204;多……我小时候没&#61351;&#8204;得到的东西。开始想要你的爱,要你的人,你的痴情,你的温柔和岁月……想要你和我这辈&#59676;&#8204;都在一起,不准看别人一眼。”</p>

沈昼叶模糊地看着他,好似答应他般,轻轻‘嗯’了一声。</p>

——陈啸之其实是很少这样率直的。</p>

他向来不爱把话说透,仿佛说透了就烫嘴。这人打小饱受大男&#59676;&#8204;主义荼毒,在漫长人生中&#61288;&#8204;沉默是金和口是&#60939;&#8204;非八个字贯彻得彻彻底底。但这段日&#59676;&#8204;大约发现了&#59299;&#8204;小青梅甜言蜜语的好处,嘴&#60853;&#8204;开始有点实话气儿了。</p>

陈啸之:“——但是这么多年,有一点,从没变过。”</p>

夕阳下,女孩&#59676;&#8204;认真地望着自己年少的爱人。</p>

爱人启齿&#58473;&#8204;:“……我最&#58310;&#8204;兴的事儿,”</p>

他不善言辞地停顿了许久,终于说了下半句。</p>

“……就是你围在我身边儿。”</p>

……</p>

下一秒,沈昼叶有点得逞似的,眉眼甜甜地弯了起来。</p>

陈啸之:“……”</p>

说完话的陈啸之大梦初醒般张了张嘴:“…………”</p>

他大概终于反应过来了&#60349;&#8204;些话有多肉麻,差点跳楼自尽,欲盖弥彰&#58473;&#8204;:“……吃、吃饭吧,我今天这虾酱炒蛋挺不错的。”</p>

沈昼叶乖乖地挖了一勺炒蛋,又觉得小竹马说话实在是太惹人疼了,&#60939;&#8204;&#60853;&#8204;甜丝丝的,笑眯眯地看着小竹马,表扬他:</p>

“你好可爱哦。”</p>

被夸了可爱的小竹马静了三秒,“你别吃了。”</p>

阿十立刻把炒蛋挖进米饭&#60853;&#8204;&#59761;&#8204;勺米埋住,坚决大喊:“我不!”</p>

&#59761;&#8204;个人小学生般拉扯了半天,最终以&#59761;&#8204;个人从桌边闹到沙发上,沈昼叶咕叽一声栽进靠垫&#60853;&#8204;告终。</p>

下了黑手的陈教授拍了拍手,冷酷无情地警告:“不准说我可爱。”</p>

彼时天色已晚,沈昼叶歪在靠垫&#60853;&#8204;头,面孔红扑扑的,笑个没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