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花逝落缤纷(2 / 2)

杨诣穹脖颈出血,未危及性命,但流个不止,继觉右掌受到切割般的锋锐掌力袭至,料想五根指骨应会折断,然听得轻轻“嘶”的一声,击中所戴手套,却毫无痛觉。只是掌力锋锐,难免不欲保护自己,下意识缩手,这么一缩,光靠一脚,无法撑住,赫然与董灼贤从塔壁上坠了下去。澹台无冢两臂张开,纵声狂笑。

便在此际,血月夜空下,一只褐羽老鹰忽从西南方振翅飞来,左翅扇出,高山铁链旁,一团龙卷吹起,杨诣穹和董灼贤遭到强风波及,下坠之落变为螺旋之升,呼的一声,二人翻个筋斗,重新坠下。但这么坠了些许,后有物支撑,触感柔软有羽,杨诣穹弄清情况,俯视一看,大喜道:“神鹏前辈,是你!”

神鹏负着杨、董二人在背上,振翅一冲,忽然回头,朝着塔阁内的澹台无冢吼鸣一声,这一声鸣叫,如禽如鬼,惊天动地,夜空之上,神威凛凛。紧接着右翅猛地一扇,一窝飓风卷起,吹向塔阁,澹台无冢见飓风凶猛,身子一侧,避离板窗。一阵造反似的大动静,塔阁三层中的陈设物,花瓶、桌凳等七零八落地尽数带动,摔个粉碎。

澹台无冢见敌人性命无碍,即将逃走,不禁恼火,骂道:“没配过的死老鹰,卖花圈的矮岛主,假正经的臭小子,往哪儿跑?”攀上窗沿,金针连掷,根根对准了二人一鹰的身躯要害,发针时破空凌厉,稍不留神,就要贯通脑髓,或穿孔丧命。

杨诣穹心念一动:“我不如假装手残,令敌人放松警惕。”当即咬牙切齿,故作痛苦之色,右手五指颤抖,余下左手,射出九招“引风袭神功”,气劲到处,将发来金针“叮叮叮叮”,一一击落。

神鹏冷鸣一声,向低空俯冲飞下,它速度极快,顷刻间就落及地面,回到涯林境区。杨诣穹死里逃生,对神鹏大怀感激,从它背上下来后,记起董灼贤双腿已废,转身伸出左手,要去扶他。董灼贤甩开他手,喝道:“滚。”毕竟双膝已穿,筋骨碎损,无法走路,脚刚一沾地,就向前扑倒。

杨诣穹无奈摇头,道:“你到底还在气什么,我不就在豫州捏断了你徒弟的手骨吗?刚才要不是我托着你不放,你可从塔阁上活生生摔死了。”董灼贤独眼一瞧,见杨诣穹抓着右手腕,假装忍受骨折痛楚,幸灾乐祸,冷笑道:“谁用你救命了?你个臭小子,今晚右手也断了,算遭报应了吧。”

杨诣穹皱眉道:“捏断了魔兰夫人的手,你就对这事咬着不放,那澹台无冢将她活活害死,你怎不把剩余气忿向他撒去?跟我较板有什么好处。”董灼贤沉声道:“老董只消有一口气在,也要杀了澹台无冢,为魔兰报仇,可你小子究竟亦干过糗事,凡是得罪我葬花岛的,休想有好脸色看。”杨诣穹心想:“身为一岛之主,脾气这样执拗,不可理喻。”说道:“你瞎了一只眼睛,膝盖骨又给金针穿孔,身受重伤,须得修养治疗。”

董灼贤双腿软瘫,四肢撑地,道:“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嘿嘿,小子,你运气好,如果恤心宫不来攻打涯洸川,凭你一人之力,难逃澹台麾下的魔掌剿杀。”说到这里,但听群兽嘶吼,以及轰隆隆的移动之声,由近而远,定是恤心宫来者高手众多,为减自家党羽军损失,魏法潼四人调动猛兽力量,穿过涯林外的铁桥,事态紧急,前去支援。

杨诣穹道:“董岛主,他们突然过来攻打,出其不意,连我事先也是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董灼贤冷冷地道:“待会来了,自个儿问你的狐朋狗友便是。”指嘬唇哨,号令神鹏,背负他飞行离开。哪知神鹏低鸣一声,并翅站立,背对着他,不予理睬。董灼贤道:“怎么不听话了?”神鹏左翅挥了挥,意思叫他自行先走。董灼贤道:“我双腿不方便,劳烦您……”神鹏不再睬他,展翅高飞,尘土飞扬,往东离去。杨诣穹笑道:“它吃过澹台澜的暗算,估计要去寻仇,今晚良机,先背你走,日后再想找澹台澜可没那么容易了。董岛主,你请自便?”

董灼贤正自苦受双膝痛楚,走路不得,听他说“你自便”,玩笑讽刺,怒从心起,道:“你……”杨诣穹环顾周边,道:“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你救命恩人,现在附近没人,只有我们两个,刚好打坐调息,缓解伤痛,你我互相合作,共同痊愈,事后你想断我手也好,杀澹台无冢也罢,都随你了。”董灼贤道:“老董左眼珠已被戳烂,治不好的了,这两只膝盖……”

杨诣穹道:“小子曾在山谷得老中医传授医理,碎骨之伤,不足挂齿,只是回到伤前的活动水平,需要多些时候。”董灼贤沉吟片刻,心想刻下情势,先跟杨诣穹化敌为友的好,等到腿伤一好,武功恢复,第一件事就是出手偷袭,斩掉双腕,出徒弟断肢之气,再去找澹台无冢算账,将其碎尸万段,报了血海深仇。心机定毕,假作温和,微笑道:“好,就这样干吧,刚从上面下来,澹台无冢可能会赶来,先去一个较安全的所在为妙。”杨诣穹道:“对。”

只听擎天山脚下,一个阴里阴气的声音笑道:“找个安全所在?来不及啦。”黑暗中现出一人,龙袍王冠,高大体长,正是澹台无冢。

杨诣穹暗暗吃惊:“想不到狗贼轻功如此之快,才多久便下了高山来,早知不跟姓董的说这么多废话,强行托走就是。狗贼狡猾阴险,宴桌战斗时武功虽毒辣,但没露出老底,切不可鲁莽对付。”正走神间,猛听得董灼贤一声大叫,双手捂着右眼,指缝间有血冒出,竟又被澹台无冢施展暗器弹瞎了,双目尽毁,一生算是废了。

董灼贤吼道:“姓澹台的,草你奶奶。”听身辨位,双掌一推,两堆花瓣卷曲成剑,刺向澹台无冢胸口。澹台无冢旋转欺身,穿过群瓣间隙,两根刚硬如铁的手指戳向董灼贤的“人中”、“太阳”两穴。董灼贤双目盲了,他出手又太快,杨诣穹喝道:“危险!”

但花瓣实在太多,妖娆粉艳,花香四散,究竟给瓣幕挡住了视线,无法过去相救。等到花瓣渐渐落地,已来不及,一代枭雄岛主董灼贤,身子晃了晃,仰天跌倒,就此一动不动了。尸体旁尽是紫红瓣片,死得甚是壮烈华丽。

杨诣穹道:“你很好,害了人家徒弟,又杀了人家师父,没有人性道德。”幻想“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甲篇的内功线路,左掌倏地推出,一股爆破般的掌力击向澹台无冢。澹台无冢闪身一躲,那劲道斜斜击中地面,“嘭”的一声,打出一坑洞。

澹台无冢道:“再来领教。”长腿踢出,继而手脚并用,忽尔手力大、腿速快,忽尔手速快、腿力大,变幻无方,飘忽不定。杨诣穹不理虚实,少林“大力金刚掌”强攻,将他的虚招尽皆截去,跟着“达摩定指”点出,径取敌人肘腕关节。先刚后柔,最济玄要。

澹台无冢怪力一振,将“达摩定指”的阴柔指力轻描淡写地卸去,突然四肢着地,张嘴往杨诣穹小腿咬来。杨诣穹一惊,身子腾空而起,引风袭神功劈向他头颅。澹台无冢身子一飘,掌指拿捏点拍,绕来绕去,如幽灵晃荡,每一掌、每一指精确无比,皆是取害杀招,只消受到一击,非死即伤。杨诣穹练会了《神鬼大离合》内功心法,神智空明,不论他速度多快,总能看清去路,料敌先机,一时舍不得用右手,只用左手双脚,仅能自保,想要反击还招,却颇感吃力。

蓦地里一声长啸,杨诣穹运起内功,真气弥散,身随劲风向前冲去,触及澹台无冢身子时,突然歪斜一带。澹台无冢见他身躯伴随着些许蓝烟,知道真气非凡,无敢硬接,但不识诡计,少了准备,被他这么一带,竟险些摔倒,哼了一声,又从龙袍怀中取出一根金针,大拇指、食指拈住,刺向杨诣穹右眼。杨诣穹指力一弹,弹去了他这一招,心想:“兵器太细小,出招又这般快,不易应付。”见金针复向左眼刺来,离自己眼珠不过八厘米时,突然运起“明太易功”心法,一记重指向澹台无冢眉心点去。不理左眼危机,使两败俱伤的打法。

澹台无冢寻思我这一针只能刺瞎他眼睛,他这一指点中我眉心,却是性命之忧,左右思策,还是回针自保了,接着不住拈针连刺,刺到酣处,忽然金针脱手飞去,弹向杨诣穹额头。杨诣穹一见,便施出“神鬼大离合”的“回”字诀,金针拐了个弯,力道丝毫未减,回弹澹台无冢的胸喉。澹台无冢个子高,所以杨诣穹额头金针弹回的方向,是他的胸喉。澹台无冢一惊,身子趴下躲过,以“虎形”姿态相攻,掌爪凶狠凌厉无比。

杨诣穹矮着身子,以左手对攻,虽不住倒退,但一时奈何自己不得。澹台无冢暗暗焦躁:“极少有人能招架我这么多招,《神鬼大离合》第一、三本,真的玄妙深奥?”更激起了艳羡之心。他为人卑鄙,以为杨诣穹指骨已断,却毫无武德,明知人家现下只剩一手,对战甚不公平,杀招使得愈发凶狠,势要将其杀死,从他怀中夺得书来。

隐隐听见洸林铁桥上有猿啼之声,澹台无冢撑起身来,四肢弯曲,与猿猴相似,捶胸大嚎,长臂卷出,将杨诣穹左肘擒住,两只长腿斜斜一别,将杨诣穹双脚缠住,如此一来,二人皆摔倒在地下。原来澹台无冢以为杨诣穹右手已废,使不得力,因此不惜代价,将他的左肘、双脚制住,自己还剩下一手,大可治其死命,当下龙袍一抖,一把匕首从袖中抽出,插向杨诣穹胸膛。

杨诣穹心想:“此事不反攻,死了可没机会了。”大喝一声,运起《神鬼大离合》第三本丁篇要诀,双眼一亮,阳刚内力赫然涌起,右掌一挥,“引风袭神功”的风力气劲,转变成一团红箭,戳向澹台无冢小腹。

澹台无冢没料到他右手居然完好无损,大出意料,登时受到重创,龙袍前身给火焰烧着,骇异之下,忙退阵分离,拍熄衣衫火苗,捂住肚腹,喝道:“你骗我?”杨诣穹道:“骗你又怎样?”塔阁上他右颈被金针擦伤出血,此刻伤口疼痛,痛觉转化为怒意,双掌挥舞,阳烈气劲纵横黑夜之中,嗤嗤声响,破空劲急,明亮闪烁奇幻,威力摧枯拉朽,无坚不摧,每道红光,均是飞向武林恶魔的“正义之箭”。

杨诣穹会了《神鬼大离合》第三本的“十天干”篇,武功极强,澹台无冢拼着世间少有的速度与怪力,二人功夫本在伯仲之间。只是澹台无冢失算,没料到这小子所戴手套竟有刀枪不入、水火不惧的神奇功效,右手并未受伤,去了防备,受到重创,幸他内功精深,不致死命,却也甚是狼狈,一开始左支右绌,躲避了十余道气劲后,突然敏捷如灵猴,攀沿上树,于树林之间穿来插去。

杨诣穹打得兴发,见他身影即将远去,热血上涌,喝道:“往哪儿逃?今天就是你伏法之日!”敞怀大笑。正要追击,但觉左小腿处一阵剧痛,这痛觉非同小可,直连至心,继而心脏猛跳,几乎已要死亡,忍不住一声大叫,跪倒在地,蜷缩一团,全身冷汗不停冒出。

此症状由内而外,倘若中毒,不可能毫无察觉,应该不是中了澹台无冢的暗算。

杨诣穹心道:“我怎么了?”在这当口,他还念念不忘要击杀澹台无冢,左腿剧痛,却竭力忍耐站起,一瘸一拐地奔去,奔得些许,摔了一跤,仍狼狈爬行,眼睁睁看着澹台无冢消失在了深林之中。他憋屈之极,暗运真力,游走小腿筋脉,谁知不运不打紧,这么一运,痛觉更加强烈,又大叫一声,再也无力,就如此软倒在地。心中疑惑、愤恨无已,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间小腿剧痛,且不能激引内力,这无异于武功全失了。

过了良久,澹台无冢固然远去,唯留下他杨诣穹一个趴在草地那儿,不住忍痛。

忽然间,只听脚步声嗒嗒疾响,有四人分站一角,呈包围之势,将自己围住。杨诣穹擦拭冷汗,急睁眼望,只见澹台狼策、澹台澜立在丛林间,各自持着蛇形双剑、一条蟒鞭,谨立门户,盯着自己,转头往对立面看去,又见澹台墨狐和楚苓苓站在一颗大岩石上,目不转睛地凝望自己。只是澹台墨狐目光冷冰冰的,楚苓苓的眼神却尽是惊异、关怀之情。

澹台狼策见杨诣穹浑身冷汗,腿部萎缩,知父亲之言不虚,真的奇受重伤而不知原因,特派自己和四弟、五弟、九妹过来查看,冷笑道:“怎么了杨兄弟,干嘛痛得连番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