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忍不住拍手鼓掌。
不过面对青年的赞赏,樱却没有半点表示,只是自顾自地的小口吃面。
芬格尔倒不觉得尴尬,他就是发表一下感慨而已,看到女孩没有理会,他就一个人开始喷云吐雾抽起了雪茄。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小雨淅沥沥的下,女孩小口咀嚼拉面的声音从风雨中微微传来,像是小猫在进食。
“你喜欢源稚生。”
芬格尔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一向沉静的樱顿时猝不及防。
她偏头看向芬格尔,美眸里射出寒光。
“我就是随便一说,别激动哈。”
芬格尔有些汗颜的笑了笑,生怕樱一个手里剑飞射过来。
通过女孩的过激反应,他确认对方多半是真的喜欢源稚生了。
虽然源稚生是樱的上级,女孩对源稚生的关切看起来都是理所应当,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哎呀呀,其实喜欢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啊,你不说出来,对方又怎么知道你想要呢,既然你想要,就要让对方看出来,甚至是下意识的做出来,然后就是那种水乳交融天人合一的感觉……
咳咳,我没对你说哈,我就是对空气发现一下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颇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芬格尔斜靠在一辆侧翻的机车旁。
明明嘴里说着露骨的话,可青年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专注,就像是一个爱情导师在向自己的学生授业解惑。
直到看见樱再度将手里的暗器搓动起来,火花四射。
芬格尔悻悻的抽起了雪茄。
不过片刻后,女孩主动偏头问,“你对爱情的理解很深?”
“咳咳,也一般般吧,还是要看每个人的理解与悟性,其实爱情归根结底是一场关乎一生的……”
看到樱主动询问,芬格尔顿时来了劲了,酝酿了一番后,就准备开始他的爱情大论。
而在他的脑海里,也不由得浮现出曾经与心爱女孩的种种过往。
然而女孩的下一句话让芬格尔突然沉默了。
“她应该很漂亮吧?”
樱看向远处的风雨,神色沉静。
芬格尔怔住了,半晌后才苦笑起来,“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爱情大师啊……”
青年语气感慨,他知道樱口中所说的她,其实是指自己心爱的那个女孩。
他没想到对方竟观察的这般入微,他更没想到这个如忍者般沉静的女孩也会有这样的八卦时刻。
“悲伤,你身上有股悲伤的气息。”樱平静的说。
虽然芬格尔总是一副浪子形象,但能够模拟出任何情绪的樱却知道,这所谓的浪子形象,或许只是对方脸上带着的一张面具罢了。
青年心里藏着一个女孩,一个已经失去而再也无法拥有的女孩。
这也并非是樱自己凭空的猜测与想象,而是她曾看过路明非与绘梨衣两人在东京城游玩的那些美好照片。
其中就有一张芬格尔也被拍了进去。
青年显然也是看到了路明非与绘梨衣相处的美好,那张脸上情不自禁充斥着羡慕与祝福,但那对眼神却是落寞的,甚至让人觉得悲伤。
芬格尔必然是曾经深深爱过一个女孩,因为一些变故,这个女孩不在了,或是永远的失去了对方。
风雨中,芬格尔的脸淹没在了雪茄青色的烟雾里,直到半晌他才语气深沉的说:
“是啊,她很漂亮,不,准确来说她在我心里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在我面前身穿婚纱的样子。
可有一天她不在了,彻底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有时候会幻想着她还在,甚至很多次去一个地方找她的影子,但每次都会在喝的烂醉的时候她才会出现,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只有无尽的空虚。”
芬格尔像是在对樱说话,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风雨开口,声音有些低落。
樱沉默了。
她无法开口,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
她觉得爱情对自己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对手,哪怕她施展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能够战胜它拥有它,它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对手的意义是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让源稚生开心,就是她活着的最大意义。
因为那个男人开心,她就开心,如果对方不开心,她就像杀人,因为肯定是某个人让对方不开心了。
“所以说啊,我可是过来人,你要是真的爱一个人,那就要勇敢的迈出那一步,让对方知道你心中的情感,并不是每一对相爱的人都能像我小师弟以及弟妹那样情投意合,甚至是一个眼神的交流就能够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如果最后不做出努力,终将会失去的哦。”
芬格尔似乎从之前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又恢复了一副浪子形象。
樱微微怔了怔。
会失去么……
在她心里从来没有想过源稚生身边还会出现其他女孩。
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了,她会怎么去做,还是说会如往常一样,心无旁骛尽职尽责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了。
可为什么一想到那个男人身边会有别的女孩来取代自己的位置,樱的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呢。
“你要是真的想追,我倒是有一计。”
就在樱罕见沉思起来的时候,芬格尔又贱贱的凑了过来。
“你要是实在觉得拿不下对方,我觉得可以从那位拉面老师傅那里下手,搞不好你老大源稚生就是对方的私生子诶,到时候你……”
芬格尔嘿嘿贱笑起来。
在上杉越爆发黑日的时候,他同样看到了老人沉雄般的状态,那冷峻的面容与气质,简直就是源稚生本人啊。
再加上两人都是那么牛逼的龙族血统,真要说两人没什么,打死他都不信。
所以考虑到以后父子相认的催泪环节,樱要是能提前给上杉越打好关系,比如多光顾一下对方的拉面摊,甚至去对方拉面摊里当服务员之类的,说不定老爷子一乐,到时候直接安排她跟儿子源稚生的婚事。
毕竟现在勤劳能干又顾家的女孩子可是不好找了。
咻——
然而芬格尔还没说完,一枚手里剑就射在了他身旁的轿车上,直接将车身洞穿之后,又径直射在了远处的幕墙上。
芬格尔吓得浑身一激灵,嘴上叼着的高希霸被平滑的斩去一半。
他可是亲眼看过樱用这种暗器洞穿那些死侍的身体,真要是冷不丁给他脑门来一下,搞不好他会当场裂开啊。
樱目光冷冷的道:“阁下虽然是学院贵宾,但也不可诋毁我家少主。”
说完,樱又扬起了手中闪烁寒芒的手里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咳咳,那啥,我想起来要找乌鸦老弟说点私事,就先撤了哈。”
芬格尔嘴角抽搐,直接朝远处抱头鼠窜。
末了还不忘说一句,“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啊,啊啊!”
樱手里的暗器激射了出来,风雨中窜逃的芬格尔发出两声惨叫,不过双腿窜的更快了。
氛围再度沉静了下来。
风吹起了樱的长发。
芬格尔的话还在女孩耳旁回响,她不禁看向拉面车厢的方向,美眸里闪烁着复杂的意味。
……
“也就是说,无论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还是猛鬼众的王将,其实都是一个叫赫尔佐格的影武者?”
拉面摊的车厢里,一身白麻服的上杉越语气感慨的说。
“没错,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一旁的路明非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前,他开始讲起了关于赫尔佐格以及邦达列夫是如何想要瓜分龙族遗产的事情,给车厢内所有人详细说了一遍。
从恶鬼之王与那头雄狐的相遇到背叛,又到日本海的生死交锋,最后赫尔佐格胜出,然后用影武者分别化身橘政宗以及王将,以此来同时控制日本两大超级混血种势力,从而掌控着日本,为其谋划白王遗产。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听,除了上杉越,车厢里还有源稚生以及源稚女。
当然还有男孩身边的绘梨衣。
不过女孩很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与参与者,因为从一开始进入车厢,绘梨衣就在与仅剩的一小盘卤鸭脖斗智斗勇,樱红小嘴吃的不亦乐乎。
虽然路明非讲述起那段恶鬼之王与雄狐互相交锋的故事震骇人心,但车厢里聆听的三人还是目光时不时瞥向绘梨衣,因为那沙沙沙的声响实在是让人抑制不住目光的投射。
看着这个吃起来像个小花猫一样的绝美女孩,他们不由得感慨卤鸭脖的魅力之大。
源稚生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家伙,这是我妹?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绘梨衣的吃相好像并没有那么夸张,不敢说细嚼慢咽,但至少也是中规中矩,哪里像现在这样豪放,简直就是彻底放飞自我啊。
男人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他觉得女孩不仅飞起来了,而且飞的特别欢脱。
上杉越则悔恨为什么今天不多整一些卤鸭脖,真心惭愧啊!
路明非则哭笑不得,拿起一张纸巾温柔的为女孩擦拭樱红嘴角上的一些油渍。
话说不久前他将绘梨衣抱下天空树,然后被上杉越盛情邀请进拉面车厢的时候,老人的卤鸭脖刚一端出来,闻着味的绘梨衣瞬间就醒了。
哪怕此前车厢里就有拉面以及各种卤肉飘香,女孩却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直到卤压迫端上来了,好家伙,等路明非低头看向怀里绘梨衣的时候,对方已经睁开玫瑰般的美眸直勾勾的盯着那盘卤鸭脖。
“谢谢父亲。”
绘梨衣开心的接过卤鸭脖,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上杉越当场跪下来。
连一旁的源稚生也一脸震惊呆滞的表情。
而正在喝面汤的源稚女差点没一口呛死自己。
什么情况?父亲?!!
三人都是一脸震惊愕然地看向绘梨衣。
路明非忍不住捂脸,想到不久前在天空树上跟绘梨衣说的话,他知道女孩一定是将上杉越认作了自己的父亲。
男孩连忙解释这是个误会,可能是绘梨衣刚刚睡醒而说得胡话。
不过女孩显然不知道自己一句谢谢父亲堪比核弹般的威力,在拿到那盘卤鸭脖之后,就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
几人也都接受了路明非的解释,否则真的就无法收场了。
只是上杉越的眼神则是从原先的惊骇到平静,直到最后又忍不住泛起一阵浓浓的失落。
他看向正在吃卤鸭脖的绘梨衣,只觉得女孩刚刚那句谢谢父亲是如此的悦耳,像是有天使在他耳边呼唤。
可能是因为压制暴躁龙血导致自身消耗太大,所以哪怕绘梨衣先前已经吃下不少卤鸭脖,但此刻又变得饥饿起来,一手一个开吃起来。
虽然表示理解,但路明非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绘梨衣,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孩单纯的好吃啊。
不过看到绘梨衣这么开心轻松的自然状态,路明非心中自然是万分欣慰,女孩最好是能够忘记以前的所有痛苦,从此心中只有美好与喜乐。
“也就是说,关乎家族与猛鬼众的危机同样没有解除。”半晌过后,上杉越才再一次开口道。
路明非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只要这个公卿人不是对方的真身,那么赫尔佐格就不会死,他的真身有可能还隐藏在日本某个角落。”
“不管对方是与不是,只要他敢再出现,那就继续杀!”
源稚生神色沉凝,目光如刀剑碰撞。
而源稚女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中散发的森寒杀意同样说明了他的决心。
虽然梆子声能够暂时控制他,但通过这次梆子声的强烈冲击,他其实跟绘梨衣一样,渐渐对暴走状态的自己有那么一丝掌控,虽然没有绘梨衣那般明显,但至少能够保证再听到梆子声的时候,他三十秒之内不会暴起对任何人发难。
他看了眼源稚生,又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那个叫赫尔佐格的手段的确很强,堪称是一个劲敌,甚至那个叫邦达列夫的人也很有可能没有被其杀死。”
上杉越看向源稚生与源稚女,“既然你们身为日本两大混血种势力未来的领袖,我希望你们能够铭记一点,在你们身后还有很多族人。”
老人语气深深的说。
他不知道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才会生死相向,彼此将对方视为死敌,但身为蛇岐八家的子嗣,自然是难逃那恶鬼之血的诅咒,所以上杉越也能够猜出来,两人一个是家族执行官,另一个是家族之鬼,那必然是一段惨烈而可悲的交锋。
但他真的不希望源稚生与源稚女自相残杀,也不希望看到因为两人的交锋导致蛇岐八家与猛鬼众牵扯进来,最后两败俱伤,让幕后人渔翁得利,最后引发一系列可怕的灾难。
源稚生与源稚女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但却能深深体会到那是多么炽烈的恨啊。
可以说自从经历过地下室那次事件后,两人的命运都因此而改变,一个成为了正义的朋友,一个成为了地狱的恶鬼,两人都靠曾经的痛苦来支撑自己,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否则源稚生又怎么可能会有放弃一切,然后离开日本,前往法国海滩卖防晒油的想法呢。
那不是他对自由的向往,那只是逃避,逃避过去发生的那一切,逃避那个男孩对他竭斯底里的恨意,为此他宁愿逃到天涯海角。
而源稚女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能够掌控猛鬼众,他一步步往上爬,甚至想要杀死王将这个食尸鬼,就是想要掌握最大的权力,然后带着泼天的杀意狂潮将蛇岐八家覆灭,他觉得那个家族是源稚生最在意的东西,然后等到覆灭那一切,绝望中的源稚生也就迎来了自己的死期。
他会用那把樱红色的长刀捅进对方心脏,然后狠狠转动刀柄,让刀身绞动起来,就像是当初男人对他做的那样,他要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还给对方。
久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路明非深深的叹息一声。
“其实你们兄弟两人间的仇怨,一开始就是橘政宗的阴谋。”
这句话顿时让在场兄弟二人以及上杉越神色震动。
“说下去。”
三人异口同声的说。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本来源稚生与源稚女兄弟二人的事情,他没想过要说出来,至少没想过在这次来临日本的时候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还没有到时候,贸然说出来可能也没有多少效果。
但今晚源稚生与源稚女两人变相的默契联手对付公卿人,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势同水火的样子,至少现在不是,甚至还有一丝丝缓和。
如今再加上上杉越的出现,以及对方的话让两人勾起过去的回忆,路明非觉得是时候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
他率先看向源稚女,“你的血统其实并不存在天然的失控。”
“你说什么!!”
源稚女神色难以置信。
“你当初之所以会失控,是因为王将刻意给你一次次服用进化药,才导致你的血统失控起来,最终犯下那如恶鬼般的暴行。”
这句话不仅仅震住了源稚女,同样震住了源稚生。
“然后呢……”
两人近乎呢喃的开口。
“然后就是悲剧的开始……”
路明非叹息一声,缓缓讲述起来。
车厢外,小雨淅沥沥的下。
今晚注定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