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肖跃的拘束和惊讶，林秀清则大方得多。

她款款走上前，随手拉开凳子冲肖跃一笑，平时扎起的长发此时披散着，经过她的手看似无意地被抚弄到背后，随着微风轻巧飘动。她今天身上穿得并不像之前总在学校中那样是一袭得体优雅又显得疏离的职业装，而是简简单单的休闲长群，脚上一双小白鞋显得青春活力得多，看起来和西京市那些来来往往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肖记者，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肖跃在林秀清坐下之后才回过神来，看着林秀清冲他调皮地眨眼，他游戏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说：“倒显得我年纪挺大了。”

说完话就忍不住懊恼起来，林秀清明显是为了应约特地打扮过的，而自己却还是穿着那件两天都没换的外套，甚至胡子也不过是草草地刮了下，跟林秀清坐在一起，不知道的说不准还会以为他是对方的亲戚长辈。

林秀清对此浑然不觉，她看肖跃面前只有一杯茶水，自顾自地拿起菜单点菜。

这让肖跃感到很自在，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极少单独和女性这样相处了，他没有任何可以对照的对象，只能将思维偏到之前与于晴的相处那里去，比起于晴在大学甚至到后来和他见面时那种娇嗔的劲儿，林秀清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褪去了这些‘天赐的权利’，显得如小溪湍湍一般让人舒适。

“那个，林老师，上次是在对不住。”肖跃打住自己近乎罪恶的比较，等林秀清轻巧地点完菜之后向她诚恳地将自己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的台词奉上，“因为孩子的事儿跟你闹了点不愉快，给你道歉。”

“电话里不都说过了嘛，没什么的。”林秀清柔和地笑了笑，似乎不太愿意谈这个话题似的，“今天刚好都没什么事情，我们不聊工作了。”

不聊工作？肖跃感到有些吃力了，他似乎在与女性相处上已经退化了原有的技能，他的生活里全部都是工作，现在林秀清不聊工作，那还能聊什么？

“喔……洪小元那个文章反响还是蛮不错的，他这个孩子就是心思比较深，敏感了一些，不过敏感点也好，对很多事情的感触就更深点儿。”肖跃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往外冒汗，心里一边暗骂着自己作为记者却找不到话题的失败，一边眼光随着饭馆来回上菜的服务员乱窜，像是想要找到一个支点。

话说完又感觉有些心虚，林秀清才说过不谈工作，可自己说出口的话怎么听，怎么还是和工作相关。

林秀清抿了口茶水，肖跃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她手上的茶杯，经过嘴唇的触碰，茶杯上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浅红色唇印，轻薄透明，像是某种飞行昆虫的薄翼，让他的心也难免有些轻飘飘起来。

“是啊，洪小元平常在学校话不算很多，不过想法倒不少。”林秀清把话题接过来，偏着头一边想着一边说，“可能是和成长经历有关吧，父母亲的缺位往往会给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敏感些是难免的。不过我们都还算幸运，身边遇到了愿意帮助我们的人。”

“我们？”肖跃敏锐地发现了林秀清的用词。

林秀清点点头，带着一种沉静而锐利的眼神看着肖跃：“虽然和洪小元的经历不太一样，不过我的父母也确实没有在我身边。”

在肖跃的疑问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林秀清先坦荡地说了：“他们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剩下我一个人，不过还好，当时我在上大学，已经成年了。”

“这……对不起。”肖跃没来由地感到内疚。

“都过去很久的事情啦。”林秀清笑笑，“当时真的辛苦得很，学也上不下去了，不过好在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跃。

“其实，我也差不多。”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林秀清坦然真诚的眼神，肖跃感到似乎是有一道光照进自己那灰暗的回忆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将过往倾吐出来的冲动。

在林秀清温柔如水的眼神下，肖跃的神态也渐渐地从紧绷到轻松，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坦诚而无碍地将自己的过往再次摊开来说过，就连当时在小吴面前都没有过，肖跃就这样在家乡酒菜的抚慰和林老师的目光中难以自持地说着，时间仿佛都要停止了一样。

从过往的经历一直聊到了两个人对待事业和理想的态度，再到现在对于彼此人生的理解，肖跃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分别的时候，肖跃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他有些讶异，几个小时就这样急速地飞驰过去，但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饭馆里，却好像屏蔽了一切时光流淌似的，以至于在送林秀清回宿舍的时候他竟然都有了些不舍的感情。

“肖记者，今天的‘赔罪宴’吃得很愉快，谢谢你！”站在宿舍门口，林秀清挺拔地站在月光下，冲肖跃温柔地笑着摆手。

他也回敬以挥手，心里琢磨着下一次会面的机会，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早就已经高高的扬起来。

……

洪小元最近有些无心写稿。

父亲的减刑申请已经提报上去了，审批的过程在他看来有些漫长难熬，他没有办法能静下心来去处理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