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松平和地笑道：“冒昧打扰，失礼了。”

商逆一边客套，一边将嘟嘟嘟烧开了的茶水冲洗了茶，夹了个杯子放在冷青松面前，倒上红得透亮的茶水，向杨观道：“那你先去吧，一会过来，我有些事情交待。”杨观点头应了，便自行离去。

冷青松打量着这个名满天下却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王爷，心里却是暗暗称奇，容貌那就不用多说了，只是怎么看也不像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丝毫忧愁和恐惧，反而很是淡定和沉着。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平和韵味，便如同祭审之于他完全无关一般。他抿了一口茶，品味良久，大赞道：“余尝闻殿下茶艺无双，今日得品，果然非同寻常。”

商逆谦虚道：“谬赞了。此茶为雁山剑雨村所产，都是些凡人种植的，我看还是很不错的。”他从十八岁后便不再自称本王了，因为从此开始，他已经距离那个亲王很远了。

冷青松沉吟片刻，也不绕圈子了，言简意赅直抒来意道：“殿下，余此来受青弦亚圣所托。亚圣欲收您为亲传弟子，并可入楼以提升修为。”

商逆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震惊地道：“您不是开玩笑吧？”

冷青松反而有些惊讶，因为按照常理，危机之中的商逆理应有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激动在内，但他看上虽是表现得去震惊，但那是装出来的，其实际却很轻松，彷如一个玩笑一般。要不他就是对作为亚圣亲传弟子特别是入楼的意义不了解，要不就是压根不相信。想了想，他认真地道：“殿下，青弦亚圣是真诚收你为亲传弟子，入楼也是真实的。您可以理解为亚圣的一个承诺。”

商逆叹口气，道：“我很感激。真的很感激。但是……算了，没有但是。”

冷青松看着他，沉吟着，慎重提示道：“殿下。这是您最后的机会。昨日，正知山已经断了您的桥。如今除了黄鹤楼，您已经无路可走。请相信青弦亚圣的诚意，请相信黄鹤楼——你要知道，这对黄鹤楼与正知山意味着什么？青弦亚圣是会付出难以想象地代价的。”

商逆沉默了许久，然后倒掉冷却的茶水，换上新茶，又提了开水，重新冲泡起来。待泡好茶，看着冷青松，淡淡地道：“我相信亚圣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也相信黄鹤楼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我很感激，但仅限于此。有些事情，虽可躲避一时，最后终究还是要来。血脉问题，始终是个问题，我不喜欢永远背负这样的枷锁。能够了结便了结，不能了结，那就是命。”

冷青松看着他，感受到了他的坚定和坚持，忽然觉得这个少年真的不错，青弦亚圣的想法未必就那不合道理。但是很遗憾，看来这个想法实现的可能性很低。

他站起身来，没必要劝说了，因为他明白他的选择。

商逆一路沉默着将他送到大门。冷青松看着崭新的大门，再次认真地道：“如果，如果在生命终结前，你改变主意，余仍将代表亚圣兑现今日之言。”

商逆苦笑着拱拱手，道：“如能再见，我很高兴。”

冷青松叹口气，消失在灵秀大街。

商逆回到横影岛，杨观已然侯着了。

商逆笑了笑，指指冷青松坐过的椅子道：“坐吧。”

杨观苦笑道：“殿下，为难小的了。”

商逆半生气半玩笑地道：“你还矜持了？坐。”

杨观只得坐了下来，商逆又重新给他泡了茶，杨观却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商逆靠在椅子上，沉吟片刻，问道：“杨观，你是哪方的人？圣皇？太子？军方还是正知山？……不要这样嘛，咱们也算一场缘分。明日之后，按照正常情况下，明日之后，估计你也得回你主子那边去了，只是，我想让你收尾。毕竟这三百多号子人，虽说是宗族府丢过来的，特别是那些个老人，我还是希望能够给他们一个交待，当然，也包括你。”

杨观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又反应过来这有些失却礼数，顿时有些难为情。他心里叹口气，沉声道：“殿下慧眼如炬，在下是那位的人。”向太子府方向指了指。

商逆明白了。道：“你不要紧张，相信你的主子会理解的。你也可以原话告诉他。”

杨观定下神来，道：“请殿下吩咐。”

商逆摸出一叠金票，放在茶几上，叹口气，道：“都说树倒猢狲散，其实我这棵树原本就不该有这么多猢狲的。……你不要讲客气话了，没意思。我说三点，第一，韦仲那里你帮我道个歉。第二，把大伙安顿好。第三，对你个人提个建议，如果可能，还是去学院读个书吧——白石理学院有个位置。当然，三叔那里要看靠你自己去说了。”

杨观真心感激，他真不知道殿下不知不觉间已经在那个帝国顶尖的三大学院给自己寻了个位置，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做到的。对于他而言，能够进入这样的学院当然是梦寐以求，那样比在太子那里做这个这样一尴尬的身份要好很多，这才是一条通向朝廷的康庄大道——毕竟他其实是能够魂修的，还是有进入量河的可能的。哪个魂修不想进入量河啊？只是……他暗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去白石理学院。

商逆笑了笑，道：“明日一早朝廷也会来人接的，你们不要送我。如果，如果真的我走上了那个圣坛，这些人不能逃脱陪葬的下场，便将那些个钱送与他们的家人。”

杨观心里抽了抽，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难过，他极好掩饰着，认真地答应了殿下的安排。

商逆叹口气，望着远处地雁山，喃喃地道：“青山在，人未老，也有我安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