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嫌其家贫?那陆寻真生得一表人才,文章作得极好,此刻只是潜龙在渊,有朕帮扶,不到三年……”
福安听得冷汗直落,上一世她顺风顺水,从未怀疑过这般说辞,满腹诗书的新科状元对她一见倾心,上天将绝好的姻缘送到她眼前只等着她拾起来,这种事,她觉得理所当然。
那时她还年轻气盛,只觉得世间一切好东西,只要她想要,合该都是她的。
后来她才知道,在他眼中,她是父皇,是父皇所代表的权势,是那一条通天大道的敲门砖,对比起这些,让他心爱的表妹受些委屈,让他忍下嫌恶娶个女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一个新科状元,一入朝堂便进了吏部,任正五品考功司郎中,后来谢阁老举家归隐,陆寻真又一路爬进内阁,多少人夸赞他年轻有为的同时又赞叹他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那时她已经嫁给了第二任丈夫,两个草包天天一同玩乐,她偶尔也会听见几句,“你若是不好好学,将来就跟那九公主一样,不通诗书,以至于陆大人这般完美的夫君送上门了都把握不住……”
福安从未因这些言论自卑过,也从未想过要去改变,到了如今,她依旧认为她婚姻的不幸全都是那些男人的错,她是半点错误也没有,哪里都不需要改的。
因此,她坐直身子,直视着永安帝,“我不想嫁人。”
唯恐永安帝觉得她在顽劣赌气,福安尽力将语气放得郑重而又平和:“不论是谁,我都不嫁,我此生都不想嫁人。”
永安帝只觉得爱女烧昏了脑袋了,“你不嫁人,你一个女子,不嫁人要去哪里?”
他还能活多久?福安跟她的兄弟向来不亲近,又娇纵任性惯了,吃穿用度都极其奢靡,谁愿意和他一样供着她?
永安帝自己对姐妹漠视,便觉得下一个皇帝也会这样对待福安,从古至今,除了父亲和丈夫,谁会对一个女子珍之爱之?
他迫切希望福安在他还有余力的时候嫁出去,嫁给一个可以善待她,让她可以持续现在这样日子的人。
“这件事没得商量!”
永安帝气性上头,便是连太医的叮嘱都抛到脑后了,“陆寻真你看得不顺眼不嫁也就罢了,那就嫁给安国侯世子。”
此刻,他就跟天底下旁的父母没什么区别,抱着拳拳爱女之心,苦口婆心地替她盘算:“那小子从小就对你一往情深,纵使是个纨绔子弟,好在家底殷实,我多给点嫁妆,也足够你挥霍了。”
福安却根本不能领会到永安帝话中的情谊,她只觉得父皇蠢透了,他一味觉得嫁人便是好事,殊不知嫁人才是她磨难的开始!
福安觉得父皇不理解她,连带着那点愧疚的心思全都消散了个干净,她呜咽着哭道:“你要逼我嫁人,明日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你敢!”
永安也觉得自己一腔爱意被辜负了,此刻百感交集,他的福安蠢得这样可怜,又任性得如此可恨。
“陆寻真和王悦贞,你自己选一个,若是我明日过来,你还在跟我耍性子,我直接把你打昏了塞轿子里!”
“你哪里是皇帝!”
福安被永安帝一手带大,自然与他有许多相似,气性上头便也不管不顾了起来,“你分明就是个土匪,土匪!”
永安帝拂袖而去,福安也委屈到不行,五个贴身宫女使尽浑身解数,才将堪堪将她哄好。
“云霄。”
福安正看着这个时候时兴的首饰模样,现下最流行的便是流山流云苏绣,步摇要暖玉镶金,她记性惯来不好,时隔多年再看,丝毫不觉这些样式老气,只觉得稀奇无比,“明天把库房里那些个黄玉拿出来,我们去珍宝阁逛一逛,我想打个芙蓉双面步摇,底下最好挂着珍珠,黄玉就充做花蕊了。”
“是。”
见小祖宗肯琢磨这些,云霄总算是松了口气,“公主,您再看看上个月新进的云烟缎。”
说到这个,福安又想起上一世她穿着心爱的云烟襦裙与那陆寻真在御花园约见的事,她顿时皱起眉头,“不看不看,撤下去!”
云霄一愣,赶紧叫人将浮花跃金的绸缎抬下去。
“暖玉,你说。”
暖玉与福安性子相似,嘴巴也甜,福安一贯喜欢把心事说给她听,以此寻求支持和鼓励,“父皇要我嫁人,我是半点也不想的,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打消这个蠢主意?”
太极殿上上下下哪个都希望公主找个好人家,因此这回暖玉的回答是决计不能叫福安感到满意的了,“公主……嫁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琼浆也在一旁附和道:“圣上说了,公主就是嫁人了,咱们也能伺候公主。”
福安听见这话,便又生起气来,她只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她,都背叛了她,方才还觉得十分稀奇的样式现在看来简直一文不值,她将册子扔到地上,“我自己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