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福安习惯在这时睡上一会,若是平日,她早就在香香软软的云丝被的包裹下进入梦乡,如今,她却饿着肚子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去往何处。
福安的母亲早逝,永安帝虽是将她养在身边带大,却也不便和她太过亲近,于是她便有许多奶娘和嬷嬷。
福安最喜欢其中一个奶娘,那是个漂亮温婉的江南女子,总是能给福安最像母亲的感觉。
福安想念她的怀抱,想念那双给她拍背的手,想她哼的江南小调,只是这位奶娘早已告老还乡,如今她陷入绝境,敬爱的两个长辈却都抛弃了她,这让福安感觉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小乞儿,呜咽着落下泪来。
父皇实在是太可恶了。
在福安眼里,辜负她信任的永安帝远比本就不受她期待的陆寻真更叫她伤心,她不肯叫宫人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连忙跑回了太极殿。
一踏入正殿大门,宫女们见福安哭成这样,立即焦急地拥上来关心,而福安望着人群后头那一截白色的衣角,只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了。
谢扶风还没走!他看见她哭的模样了!她擦的香粉都被眼泪冲花了,跑散的发丝也粘在了脸颊上,什么都叫他看见了,他怎么这么可恶!
美人眉头紧蹙,一双乌黑似葡萄的亮眸水雾朦胧,晶莹的泪珠挂在尖细的下巴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谢扶风只看一眼便低下了头,顺带将自己礼节性的浅笑收回去,以免这位公主瞧见他的笑,说他不敬皇室。
这让福安满怀怨恨的瞪视落了空,她跑进自己的寝殿,钻进被子里,任谁来劝也不管用,只一个劲地哀声大哭。
“去请皇上了吗?”
云霄支使人将糕点首饰都收了起来,问道,“太医什么时候到?”
太医叮嘱公主不能大怒大哀,此刻公主哭成这样,万一有个好歹,太极殿上上下下岂非人头不保。
当她发现太极殿内的小姑娘当差时总是时不时往一个方向共同看去之时,更是心头火起。
公主都哭成这样了,倒叫我瞧瞧这些小蹄子都在看什么!
午后日光明媚,白衣公子立于殿门不远处,任凭旁人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只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云霄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怎么忘了,公主的心上人还在此处呢。
“小阁老。”
云霄走到他面前行了个大礼,请求道,“您去劝劝公主吧。”
谢扶风轻轻皱眉,只觉十分荒谬,“在下身为外男,怎可踏足公主寝殿?”
“公主前些时日昏倒在殿内,太医说……”
云霄本以为待她将情况说明之后,这位饱受赞誉的君子会立即动身,却不想他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谢某一介外男,万不能派上用场,姑姑还是早些去请圣上过来为妙。”
那云霄只得又求了几次,直到她将太极殿几百条人命摆在他眼前,谢扶风才有所动作。
他抬指轻抚手中的书,又轻叹了口气。
今日真是麻烦多多,定是他不敬鬼神的缘故,回去还是到太婆的佛堂前烧一炷香吧。
“谢某尽力一试,只是恐怕不起作用。”
云霄又是连连道谢,谢扶风淡然受之,“此处可有琴?”
云霄派人取了琴来,谢扶风也不进寝殿,在外头独自弹了起来。
寝殿内的福安听见琴声,哭声的的确确停顿了一会,纵使她无甚才情,也能体会到那琴音里头的安抚之意,这让她的满腔委屈好似被流水抚过,不再如此尖锐。
只是不过半刻钟,福安又嚎啕大哭起来,什么劳什子琴,她都哭成这样了,父皇不来哄她也就罢了,竟还妄想单凭这小小琴师就将她摆平,真是痴人说梦!
那琴音中的安抚之意愈浓,她便偏要哭,只是那弹琴之人并不受她的干扰,换了一首曲子。
琴音低柔婉转,恍若母亲在身边哼唱,福安并不识得此曲,只觉得隐隐于奶娘哄她睡觉之时哼的江南小调有些相似,不知不觉竟真的静下心来仔细聆听。
她不出声,外头的琴声便也一刻不停,福安越听越是喜欢,偷偷叫来琼浆,“这是哪位乐师?你帮我问问他是否有意常驻太极殿。”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