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辕北辙小情侣(2 / 2)

福安被说服了,她皱着脸接着往前头走去,过了不到半刻钟,又问道,“还有几时到啊?”

小华子又是一番接连安慰,如此几次三番下来,福安的耐性已然到了极限,她重重叹了口气,“要不然咱们现在此处歇息一会吧。”

福安紧紧皱着眉头,想见佛祖一面可真不容易,她的诚心也已经不能再多了!

“待本公主脚好些了,再接着往上爬。”

席地而坐是极为不雅的事情,若是陪她来的是旁人,此刻定然是劝她继续前行,但谢扶风也早有此意,他不信鬼神,也就无所谓诚心不诚心,若不是这么多人瞧着,他兴许早叫人将他背上山了。

王欢立即让人将软垫摆在山路上,又在四周洒了一些驱赶蛇蚁蚊虫的药物,一行人缓缓坐在路中间休憩,琼浆玉露又摆起瓜果点心和牛乳茶水,山风伴着花香轻轻拂过面颊,谢扶风倒觉得有几分踏青的惬意之感。

没过多久,福安就打起了瞌睡,她连忙甩了甩脑袋,“继续走!”

若是她再偷懒睡个午觉,天都要黑了!到时候佛祖觉得她不诚心怎么办!

少女刚开始斗志满满,没过多久又将小脸皱了起来,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爬山,活像个被人操纵的布偶娃娃。

谢扶风觉得好笑,偷偷笑了两声,没料到前头的福安耳朵这么尖,“谢扶风!”

她立即回头瞪他,像是这一路的火气终于找到由头宣泄了那般,气鼓鼓地问道,“你笑什么!”

本宫在这里受苦受难,他在后面亲眼看着,他还笑得出来!

福安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真是委屈的要命,骂人也不想骂了,垂着脑袋接着往前走。

她不骂他,谢扶风心里反倒更是焦急,他就不该笑的……

跟在她身边,自己的性子也变得幼稚了许多。

他快步跟上福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哄她高兴,干脆就接着马车上的故事继续讲,福安的注意力一下被他吸引,忘了看路,踩到一块小石子上头,就要往前跌去。

谢扶风连忙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起来,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这时让福安直直撞进谢扶风怀里的是一种物理定律,福安觉得谢扶风是故意的,而谢扶风也不明白他只是想扯住她,怎么下一刻她就进了自己怀里。

“你!”

福安又羞又气,她捂着被撞疼的鼻子,连忙退后几步,“你!”

她你了半天,就是你不出个好歹来,后头跟着二人的都是恨不得他们即刻拜堂成亲的,个个都似鹌鹑似得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这两位小情侣。

这叫福安心下好受许多,她狠狠踩了谢扶风一脚,又瞪了他一眼,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扶风也不知道,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一片茫然,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莫非自己对公主的心思已经深到如此地步,竟是借着这种由头,不自觉地想将她扯进怀里吗?

见他沉默,福安反倒气焰大消。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真的是故意的吧!

他可是谢扶风,那个京城女子都想嫁的谢扶风!

他怎么可能做把自己扯进怀里这种事?难不成……难不成他……他对本宫……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过了许久,谢扶风才来道歉,福安轻哼一声,只觉得心乱如麻。

不可以,福安,你不能再相信男人了!想想前世那些王八蛋,再看看谢扶风,他除了生得好一些、才华更加出众一些、脾性更好一些、洁身自好一些、家世更加显赫一些以外,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给自己打完气,福安便决定对谢扶风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毕竟现下在江南,她还得依靠谢扶风护着她呢,等到了京城,她就再也不见他,把他丢得远远的,省得他再来蛊惑人心!

谢扶风并不知道福安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该娶妻了。

想想那些名门千金,再想想福安,她除了不通诗书、脾性骄纵、喜爱无理取闹、挥霍无度之外,哪哪都是优点。

福安的这些他都不甚在意,他只看得见福安天真纯然,没有被世俗侵染得污浊的那颗心,他决定回到京城便向父亲表明心意,然后早日定下亲事,将她拉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将她这份天真童稚好好护住才是。

二人的脚步一致朝着寺庙走去,心思却南辕北辙,福安幻想着谢扶风被她拒绝之后的失意神情,只觉得心头十分畅快,而谢扶风想着日后他院子里会多一个活泼明艳的小福安,也觉得十分愉悦,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寺庙前。

扫地的小僧人将一行人迎了进来,几个穿着僧袍的和尚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僧人们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就显得过分谄媚,这叫福安更是高看了这个寺庙一眼。

高人就该有高人的姿态,这样两相对比之下,福安顿时觉得宫里那些见人就讨好的和尚真是上不得台面!

听闻福安的来意,僧人们带着她来到了一出大殿,此处的栋梁窗瓦皆是以铜铸造,因此此处也被称作铜殿,这里供着观世音大士佛像,四周刻着许多福安叫不出名字的佛教菩萨,那僧人道只需跪坐在蒲团上诚心祈福便是。

于是福安老老实实跪下,双手合十,在心里诚心诚意地祈求了观音大士降下恩泽让奶娘平安,过了许久,她才接过僧人手中的香,小心翼翼地插在了殿前的香炉上。

跟着她的一行人也接连地为奶娘去祈福,福安只觉得这一趟来得十分值得,她此刻心情平静,仿佛受到了佛祖的恩赐一般,她也坚信她如此诚心,佛祖一定能听见她的祈求,叫奶娘快快好起来。

正当这时,两位小姐携手走了过来,二人是双生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一个着青,一个着白,打扮得清秀文雅,瓜子脸杏仁眼,脸上的神情大方,是十分讨喜的模样。

两姐妹带着仆从齐齐行礼,“见过公主。”

她们竟是识得本宫?

福安下意识朝谢扶风看去,见他朝她点头,她才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笑道:“小女子名唤楚怡然。”

白衣女子接着笑道:“小女子名唤楚悠然。”

福安对她们的名字并不关心,她问道,“你们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总不至于是特地来打个招呼的吧?

“听闻公主的奶娘病重,小女子特地前来,献上一点心意。”

楚怡然看了后头一眼,仆从立即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她在福安面前缓缓将其推开,“此乃千年人参,若是放在好大夫手中,哪怕是只剩一口气,也能将病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特地跑来给本宫送人参?福安久居京城,还从未被自己同龄的女子如此讨好过,一时间有些欣喜,又有些惊疑不定。

她又一次看向谢扶风,后者瞧了王欢一眼,王欢立即会意,从女子手中接过药盒,谢扶风笑道,“多谢楚姑娘。”

见王欢接过药盒,楚怡然明显松了口气,她瞧了谢扶风一眼,立即有些羞怯地移开目光,复尔看向福安,“小女子只是想为公主献上自己的绵薄之力,听闻公主对衣裳首饰颇有研究,民女家中也开了几间首饰铺子,公主若是何时想采买首饰、研究些时兴的样式,可随时差遣民女。”

她这话说得极其好听,福安却有些不敢置信,她避开楚怡然的目光,“多谢你了,若是你的人参真的起到了效用,本宫自然会给你许多赏赐的。”

两位女子没有再多说,行礼之后便立即离开了,分寸感掌握得极好,福安瞧着王欢手里的药盒,问道,“真的假的?”

“莫不是那些盐商弄了个假的人参,想把奶娘害死吧!”

她对阴谋诡计的理解也就仅限这个层面了。

谢扶风听得想笑,“既然她们苦心送礼,若是陆三用得上,尽管让他用了就是。”

听得他这样说,福安顿时有些高兴,她才不关心旁的事务,只要这个千年人参是真的,就说明离治好奶娘又进了一步。

“这一趟真没来错!”

谢扶风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将嘴里叮嘱的话咽了回去,“是。”

这一趟来得不错,叫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迹。

几人回到僧人安排的小院子,福安坐在椅子上,身体陡然放松下来,就感觉脚底一直被她忽视的疼痛愈发强烈。

玉露小心地脱下她的鞋子看,柔嫩的脚底已经升满了水泡。

“我的天老爷!”

几个侍女顿时乱作一团,要知道,福安从小到大,身上都没有过一丝伤痕!

那次被猫咬了额头,几个侍女都尽心尽力地伺候了好些天,更何况现下了,只有佛祖知道这脚底的泡会不会留疤!

福安抬起自己的脚一看,有许多水泡已然被她磨破了,她顿时吓得大声哭泣起来。

怎么办!主仆几人心意相通,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若是留疤了怎么办!

小华子见状连忙去请谢扶风,谢扶风走到她院子门口,听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心头一紧,快速掀开帘子进去。

福安坐在椅子上,两只脚被玉露心疼地抱在怀里,主仆几人一同掉着眼泪,这场景真是……

又可怜又可笑。

见谢扶风来了,福安连忙把脚缩起来,“你来做什么!”

这个登徒浪子,怎么还敢盯着本宫的脚看!

她将对即将留疤的担忧通通化作了怒火,拿起一个梨子砸在他肩头,“快滚出去!”

谢扶风早前便打定了主意要娶福安,下意识便把她当做了自己未来的妻子,方才也满心都只在意福安的伤势,被梨子砸到肩头才清醒过来。

于公主而言,他此刻只是一个还未定亲的男人。

谢扶风连忙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有些懊悔。

他今日实在是……实在是孟浪得不像自己了。

若是福安因此误会他,觉得他是个轻浮之人怎么办?

但现下还有更加要紧的事,他看向一旁一脸古怪笑意的王欢,无奈地笑道,“看你家少爷的笑话这么高兴?”

谢扶风好久没有这么窘迫过,他抬指抚上刚刚被福安砸疼的肩头,只觉得那个梨子也砸进了自己的心头,砸起丝丝涟漪。

“去将陆三给的药拿来。”

王欢麻利地走了,谢扶风在门外站着,头一次看不进去书。

她在想什么?会觉得我太唐突冒犯了吗?

谢扶风跟女子接触不多,但以福安的脾性,定是会狠狠给他记上一笔,他这几日还得伏低做小,好叫她消气才是。

啧。

怎么越活越像父亲了?

谢扶风想到此处,就又回想起谢允在母亲面前撒娇讨好、死皮赖脸的模样,英明神武,在官场上连皇帝都不怕的父亲遇见了母亲,就变成了没爪子的猫儿,他从前只觉得十分可笑,从小便打定主意不想娶妻,他才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变成那副样子。

现下回想起来,谢扶风只觉得那才叫做夫妻之乐。

福安从前叫他觉得有些过分刺耳的话现下再回荡在耳边,也万分可怜可爱了起来。

王欢回来得很快,谢扶风接过他给的药,又一次掀起帘子走了进去,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梨子,谢扶风将药护在怀里,笑道,“公主,在下是来给公主送药的。”

“药?”

福安顿时坐起身子,谢扶风手里的肯定是好东西!

谢扶风将药盒放在桌子上,“此药乃是陆三所制,公主一日三次涂抹在患处,约莫三日便能痊愈。”

听得这是陆晏的东西,福安更是欣喜,她拆开药盒一看,里头躺着一个比胭脂盒还要小的盒子,散发着奇奇怪怪、不是很好闻的味道。

这药十分珍贵,只至于谢扶风这一趟来江南都是叫人随身携带,以防遇上刀剑之伤,福安听得谢扶风这话,顿时觉得这味道好闻极了,神药就该是这种味道,若是尽是些花香果香,那多俗套呀!

福安拿起药盒轻轻嗅了嗅,她又想起今日她接受楚怡然的人参之时谢过她,现下也该谢谢谢扶风,以免让自己显得太过野蛮才是。

于是她鼓起脸,别别扭扭地说道:“多谢你了。”

谢扶风没想到这一趟竟然还能得她一句多谢,瞧着少女鼓起来的脸颊,只觉得可爱极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福安公主如此可爱,若是在她十四岁那年就去提亲,二人也不至于蹉跎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也不至于叫她被京城的人笑话,更不至于叫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打她的主意。

想到京城的那些人,想到陆寻真和王悦贞,谢扶风挑起帘子走出去,眉头紧紧皱起来。

公主瞧着没心没肺,实则心思十分细腻,那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她听了应当是会伤心的。

若是他要主动求娶,以现下她的名声,指不定会有多少中伤她的言论,那些心思肮脏的人指不定会编造写什么离奇的故事,叫她听了伤心。

谢扶风回到院子,一边看账本一边思索,到底要如何才能在同她成亲的同时,叫所有人都认为是他高攀了她,是他对她痴心一片,而她起初对他不屑一顾,到后来才渐渐被他的真情打动呢?

谢扶风扯起一张信纸,打算写信问问对这方面领域最有话语权的谢允谢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