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回 赦反侧君念臣恩 了前缘人同花谢(1 / 2)

 词曰:

天王明圣臣罪当诛。恩流法外全生更矜死赖宫中推爱。

岂意官中人渐惫看梅花飘零。无奈佳人与同谢叹芳魂何

调寄忆少年

古人云: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又云:移孝可以作忠。夫事亲则守身为大肤不敢有伤;事君则致身为先性命亦所不顾。二者极似不同而其理要无或异。故不孝者自然不忠而尽忠者即为尽孝。古者尚有其父不能为忠臣其子干父之蛊以盖前愆者。况忝为名臣之子世受国恩乃临难不思殉节竟甘心降贼堕家声于国宪。国之叛臣即家之贼子不忠便是不孝罪不容诛虽天子思想其父曲全其命然遗臭无穷虽生犹死了。倒不如那失恩的妃子不负君思患难之际恐被污辱矢志捐躯却得仙人救援死而复生安享后福吉祥命终足使后人传为佳话。却说上皇正与梅妃闲话内侍奏言:皇帝有表章奏到。上皇看时却为处分从贼官员事。肃宗初回西京时朝议便欲将此辈正法同平章事李岘奏道:前者贼陷西京上皇仓猝出狩朝廷未知车驾何在各自逃生。不及逃者遂至于贼此与守土之臣甘心降贼者不同今一概以叛法处死似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群臣陷于贼中者尚多若尽诛西京之陷贼者是坚彼附贼之心了。肃宗准奏诏诸从贼者始从宽典后因法司屡请正叛臣之罪以昭国法。上皇亦云叛臣不可轻宥肃宗乃命分六等议处。法司议得达奚珣等一十八人应斩家眷人口没官;陈希烈等七人应勒令自尽;其余或流或贬或杖分别拟罪具表。肃宗俱依所议只于新犯中欲特赦二人:那二人即故相燕国公张说之子原任刑部尚书张均太常卿驸马都尉张土自。

你道肃宗为何欲赦此二人只因昔日上皇为太子时太平公主心怀妒嫉朝夕伺察东宫过失纤微之事俱上闻于睿宗即宫中左右近习之人亦都依附太平公主阴为之耳目。其时肃宗尚未生其母杨妃本是东宫良媛偶被幸御身遂怀孕私心窃喜告知上皇。那时上皇正在危疑之际想道:这件事若使太平公主闻之又要把来当做一桩话柄说我内多劈宠在父皇面上谗谮不如以药下其胎罢只可惜其胎不知是男是女。左思右想无可与商者。时张说为侍讲官得出入东宫乃以此意密与商议张说道:龙种岂可轻动上皇道:我年方少不患子嗣不广何苦因宫人一胎滋忌者之谤言。吾意已决即欲觅堕胎药却不可使问于左右先生幸为我图之。张说只得应诺回家自思:良媛怀胎若还生子非帝即王今日轻易堕胎岂不可惜且日后定然追悔。但若不如此谗谤固所不免。太子已决意欲堕难与强争他托我觅药我今听之天数取药二剂一安胎一堕胎送与太子只说都是堕胎药任他取用那一副若到吃了那安胎药即是天数不该绝我便用好言劝止了。至次日密袖二药入宫献上道:此皆下胎妙药任凭取用一副。上皇大喜是夜尽屏左右置药炉于寝室随手取一剂来亲自煎煮好了手持与杨氏谕以苦情温言劝饮。杨氏好生不忍却不敢违太子命只得涕泣而饮之。上皇看了饮了只道其胎即堕不意腹中全无动竟沉沉稳稳的直睡至天明;原来到吃了那剂安胎药了。上皇心甚疑怪那日因侍睿宗内宴未与张说相见。至夜回东宫仍屏去左右密置炉火再亲自煎起那一剂药来要与杨氏吃。正煎个九分忽然神思困倦坐在椅上打盹。恍惚之间见屋宇边红光闪闪红光中现出一尊神道怎生模样

赤面美髯蚕眉凤眼。身长约一丈披一领锦绣绿罗袍。腰大

可十围束一条玲珑白玉带。神威凛凛法貌堂堂。疑是大汉寿亭

侯宛如三界伏魔帝。

那神道绕着火炉走了一转忽然不见。上皇惊醒忽起身看时只见药铛已倾翻炉中炭火已尽熄大为骇异。次日张说入见告以夜来之事且命更为觅药。张说再拜称贺因进言道:此乃神护龙种也臣原说龙种不宜轻堕只恐重违殿下之意故欲决之于天命。前所进二药其一实系安胎之药即前宵所眼者是也。臣意二者之中任取其一。其间自有天命今既欲堕而反安再欲堕则神灵护之天意可知矣殿下虽忧谗畏讥其如天意何。腹中所怀必非寻常伦匹还须调护为是。上皇从其言遂息了堕胎之念且密谕杨氏善自保重。杨氏心中常想吃些酸物上皇不欲索之于外私与张说言之。张说常于进讲时密柏青梅木瓜以献且喜胎气平稳未几睿宗禅位。至明年太平公主以谋逆赐死宫闱平静恰好肃宗诞生。幼时便英异不凡及长出见诸大臣张说谓其貌类太宗因此上皇属意初封忠王及太子瑛被废遂立为太子。正是:

调元护本自胎中欲堕还留最有功。又道仪容浑类祖暗教王

子代东宫。

张说因此于开元年间极被宠遇。肃宗即位时杨氏已薨追尊为元献皇后。他平日曾把怀胎时的事说与肃宗知道肃宗极感张说之恩。张家二子张均张土自肃宗自幼和他嬉游饮食似同胞兄弟一般。张说亡后二子俱为显官张土自又赘公主为驸马恩荣无比。不意以从逆得罪当斩肃宗不忘旧恩欲赦其罪。却因上皇曾有叛臣不可轻宥之谕今著特赦此二人不敢不表奏上皇。只道上皇亦必念旧免其一死。不道上皇览表即批旨道:

张均张土自世受国恩乃丧心从贼此朝廷之叛臣即张说之逆子罪不容囗。余老矣不欲更闻朝政但诛叛惩逆国法所重即来请命难以徇情宜照法司所拟行。

你道上皇因何不肯赦此二人当日车驾西狩行至咸阳地方上皇顾问高力士道:朕今此行朝臣尚多未知从行者甚少汝试猜这朝臣中谁先来谁不来力士道:苟非怀二心者必无不来之理。窃意侍郎房琯外人俱以为可作宰相却未蒙朝廷大用他又常为安禄山所荐今恐或不来。尚书张均驸马张土自受恩最深且系国戚是必先来。上皇摇微笑道:事未可知也。有驾至普安房琯奔赴行在见驾。上皇问:张均张土自可见否房琯道:臣欲约与俱来彼迟疑不决微窥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者。上皇顾谓高力士道:朕固知此二奴贪而无义也。力士道:偏是受恩者竟怀二心此诚人所不及料。自此上皇常痛骂此二人今日怎肯赦他肃宗得旨心甚不安即亲至兴庆宫朝见上皇面奏道:臣非敢徇情坏法但臣向非张说安有今日故不忍不曲宥其子伏乞父皇法外推恩。上皇犹未许梅妃在旁进言道:若张家二子俱伏法燕国公几将不祀甚为可伤。况张土自系驸马或可邀议亲之典。肃宗再三恳请上皇道:吾看汝面姑宽赦张土自便了。张均这奴我闻其引贼搜宫破坏吾家决不可活。肃宗不敢再奏谢恩而退。上皇即日乃下诰云:

张均张土自本应俱斩今从皇帝意止将张均正法张土自姑免死。

长流岭南。达奚珣于逆贼安禄山奏请献马之时曾有密表谏阻今

止斩其身其家免入官余俱依所拟。

诰下法司遵法施行张均遂与达奚珣等众犯同日俱斩于市。正是:

昔日死姚崇曾算生张说;今日死张说难顾生张均。

当初张说建造居住的宅第其时有个善观风水的僧人名唤法泓来看了这所第宅的规模说道:此宅甚佳富贵连绵不绝但切勿于西北隅上取土。张说当时却不把这句话放在意里竟不曾吩咐家人。数日后法泓复来惊讶道:宅中气候何忽萧条必有取土于西北隅者急往看时果因众工人在彼取土掘成三四个大坑俱深数尺张说急命众工人以土填之法泓道:客上无气。因叹息不已私对人说道:张公富贵止及身而已二十年后其郎君辈恐有不得令终者。至是其言果验。后人有诗云:

非因取土便成灾数合凶灾故取土。卜宅何须泥风水宅心正

直吾为主。

闲话少说。只说上皇自居兴庆宫朝政都不管惟有大征讨大刑罚大封拜肃宗具表奏闻。那时肃宗已立张良娣为皇后这张后甚不贤良向从肃宗于军中私与肃宗博戏打子声闻于外;乃潜刻木耳为子使博无声。其性狡而慧最得上意;及立为后颇能挟制天子与权闭李辅国比附;辅国又引其同类鱼朝思。时安史二贼尚未珍灭命郭子仪李光弼等九节度各引本部兵往剿乃以宦官鱼朝思为观军容使统摄诸军于是人心不服。临战之时又遇大风昼晦诸军皆溃。郭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守东京。肃宗听鱼朝恩之言召子仪回朝以李光弼代之。

子仪临百姓涕泣遮道请留子仪轻骑竟行。上皇闻之使人传语肃宗道:李郭二将俱有大功而郭尤称最唐家再造皆其力也。今日之败乃不得之故实非其罪。肃宗领命因此后来灭贼功成行赏之典李光弼加太尉中书令郭子仪封汾阳王。子仪善处功名富贵不使人疑已虽握重兵在外一纸诏书征之即日就道。故谗谤不得行。其子郭暖尚代宗皇帝之女升平公主尝夫妇口角郭暖道:你恃父亲为天子么我父薄天子而不为。公主将言奏闻天子子仪即因其子待罪。天子知之置之不问。又恐子仪心怀不安乃谕之曰:不痴不聋做不得阿家翁。儿女子闺阁中语不必挂怀。其历朝恩遇如此。子仪晚年退休私弟声色自娱旧属将佐悉听出入卧内以见坦平无私。七子八婿俱为显官。家中珍货山积享年八十有五直至德宗建中二年方薨逝。朝廷赐祭赐葬赐谥真个福寿双全生荣死哀。唐史上说得好道是:

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