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我拾回心情,抬头望了望不知道太阳在何处的黄蒙蒙的天空,重新发动摩托车,载着我和我老婆继续前行。

土路虽然并不泥泞,但车子行驶在上面就像是在软肉上骑行的感觉,我感到保持摩托车平稳行驶也是一件极费神耗力的事。

道路开始出现折弯,而且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转弯。四周围全是站立着的两米多高的大片大片的玉米秸秆,再也无法看到天阳县的外缘楼房,即使站在摩托上也不能;更可气的是我已经没有把握这条路是通往天阳县的了。而且我和我老婆两个人都失去了方向感,我们迷向了!

不过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条路目前为止始终只有一条,并没有分出岔路,只要原路返回,还可以回到原点。

我不想走回头路,不想再经过那片斜坡上的玉米地,不想再碰到那个穿红祅的女人。我忽然想起油箱里的油也不多了,回去的话油未必能够;比较可行的是到县城之后加满油,再回去的话就比较稳妥了。

四面八方全是干枯焦黄而又霉潮的玉米地,举目四望,目力却不能及远,视线完全被或远或近的玉米秸秆遮挡住了。

一阵阵阴冷潮湿的风断断续续地吹着,我感觉有点冷,就问我老婆冷不冷,她却感觉有点热。

我像一个杂技演员站在摩托车上并尽量伸长了脖子四面观看,视线仍然不能穿透玉蜀黍花的花梢,任何方向都看不到有不同的景物从玉米地外显露出来,这让我倍感压抑;肺里像是被抽空了氧气,令我呼吸困难。

我和我老婆都有这玉米地仿佛无边无际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无助感。我想的更远,我甚至想到万一真走不出这玉米地,一没玉米可吃,二没水可喝,两个大活人要是饿死渴死在这玉米地里头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突然就有一个声音像风一样吹过我的耳边:“还可以吃人!”

一霎间我的头皮一紧,浑身如遭电击。几乎是连跌带跳从摩托车油箱上滑摔了下来跨骑在油箱上。不可避免地遭受冲击,我的双腿本能挺直夹紧!幸好油箱弧圆无棱,仍然硌得我难受了好一阵子,否则的话后果还真不堪设想了。

我老婆这会儿倒机灵,一下扶住了我,接着就开始报怨。

这种境遇之下难免让人心烦郁闷,我的心情本就糟糕,那处一撞之下又痛又酸说不出的难受,这会儿听她在耳边叽叽歪歪更是糟糕透顶,火气一下子给她顶了起来。我半点不能忍让就下车和她吵了起来,但她完全是无理取闹还喋喋不休;我忍无可忍就爆了粗口,但仍不是她的对手;最后我抛下君子绝不首先使用武力的承诺,她才老实了下来。

但她嘴里仍还在嘟嘟哝哝,我瞪了她一眼,撂下一句狠的:“揍你身上你就揭不下来,这地方可没人拉!”果然乖乖闭嘴,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平常吵架,每次我吵不过,瞪着她扬言要揍她的时候,她都会乖乖闭嘴。搞得我直到如今光喊不练,从来也没机会尝试过揍她是个什么滋味,是不是很解气、心里会很痛快?但她从来没因此掉过眼泪,一会儿气就消了,就开始嬉皮笑脸腻味到我怀里。

这一招用在我身上特好使,我感觉自己立马就变成了一颗不抱心儿的大白菜,三两下就给她拱散了,时机成熟之后她的狐狸尾巴就暴露无遗了——她突然发飙(大发娇嗔),大声报怨我居然要揍她,说我这么爱你,你居然要揍我!我叫你揍我!我叫你揍我!

其实她的嘴是多用途的,除了吃饭说话和其它美妙用途之外还可以用来咬人!而且届时你已经被拱散了,再提不起劲来把那张小嘴从胳膊上撬开;而且她的两只小手也灵巧且用途广泛,除了上述用途之外,还在经常的吵架中练就了一样过人本领——掐!除了要害部位和她舍不得掐的地儿,哪儿肉软、表皮痛觉神经比较丰富敏感,准逃不出她的魔指和指甲盖儿!可拧可掐,比老中医银针认穴还准!

这一次她却闷不吭声掉眼泪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的那一个瞬间我就后悔了,后悔补了那句狠的。刚刚满肚子的气火一下子全转化成了悔水。

我想哄她两句,但知道那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我和她心里都清楚,在这个荒寂枯槁之地,我并非只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要揍她。

她自觉坐上后座,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我心里忽然揪痛,看着她的脸,内心里充满愧疚。她扭过脸去不停用手背擦脸上的泪水,擦也擦不完。

我再没什么话可说的了,我想对她说对不起,但我自己都觉得虚伪。我跨上摩托车,点了两下电启动,车没发动起来,于是我一脚启动杆把车踹开。

无论如何,我要走出这片玉米地,哪怕无边无际,我要带她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摩托车启动了,离合松得像决心一样坚决。油门过大,车子突然向前一闯,她顾不得擦泪赶忙抱住我的腰,脸一贴到我背上就哇啦一下哭出了声来。

我后悔欲死!在心里不停咒骂自己,这一次,我连自家祖坟都给掘了!

空气在车速下摩擦着我的双耳。

耳听风声,我双手紧握车把,双眼一阵阵朦胧……

这玉米地没有我们错觉中以为的那么大,但是越接近玉米地的边缘,地里却出现了坟塚,并且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某块玉米地里甚至有亩余一片全是坟头,墓碑林立,有砖石大墓、也有土包小坟,大小高矮各异。

我只用余光扫到墓碑上刻着‘显考、显妣’等字样就心里发毛急忙收回目光。我老婆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坟包墓碑,吓得也不敢哭了,连伤心都吓忘了,紧紧抱住我的腰,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敢看,头拼命往我后背上钻。可是她越是害怕不敢看,路两侧玉米秸秆掩映下的坟墓坟包就越显多了起来,时隐时现连绵不断。

她越是害怕不敢看,偏偏忍不住偷偷睁眼。她越怕,仿佛另有一股魔力将她的视线牵连……

突然她的身子剧烈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