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那朕的面子呢。”

明郡王闻声脊背一凉,慌忙侧身,猛然瞧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泰然立在矮坡顶,目光冷冷清清朝他看来。

明郡王头皮一麻,连忙迎了过去,“给皇兄请安”额前已是冷汗涔涔。

他打小可是这位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最是怕了他的手段,

皇帝倒没看他,眸光似夹着霜雪落在徐嘉身上,徐嘉早已吓得浑身僵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若死灰道,“臣叩见陛下”

傅娆心里将徐嘉骂了个遍,被旁人瞧见或许只是闲言碎语,被皇帝撞见,定会怀疑她与徐嘉掰扯。

傅娆绝望地闭了闭眼,拉着贺玲朝皇帝拜下。

纤瘦的身影跪在一串草丛里,将身子遮了大半个。

皇帝视线在她身上落了落,目光瞥及不远处那被抖落的食盒,皱了皱眉。

他没说话,也没叫他们起来,只面色略不好看。

冷怀安顺着皇帝的视线转了个来回,朝傅娆支了个声,“傅姑娘,你虽是县主,可这次是以御医身份随驾,别杵在这里了,各宫娘娘被马车颠的难受,你快去准备些药丸。”

傅娆应了一声是,连忙带着贺玲离开。

一路上,贺玲全身抖个不停,重重握住傅娆的手腕,膝下都在打软。

她只是个小小太医之女,何时见过皇帝,早已是六神无主,抖如筛糠。

傅娆将她扶上马车,“你先别乱走,我去给你爹爹递个信,叫他给你弄些吃的。”

她找到贺攸递了个消息,想起冷怀安的交待,心中略有迟疑,却见一小黄门过来催她,她只得去太医院装载药材药丸的马车,取了些药丸,往皇帐方向走来。

皇帐前面被围出一方院落,冷怀安立在门口指挥着内侍装点行装,看样子是要起驾。

傅娆心头一松,以为皇帝这是要放过她了,转身打算离开,怎知冷怀安瞧见了她的踪影,笑眯眯迎了过来,低声道,

“县主,陛下在车上呢。”他朝明黄宫车一指。

傅娆捧着药盒露出一脸菜色,皇帝这是要审她。

冷怀安亲自掀开黄帘,傅娆捧着锦盒躬身步入。

宫车极为宽敞奢华,里头铺着厚厚的绒毯,两侧各摆着轻便的黄梨木书架,上头搁着一些书册并奏折,及一套紫砂壶茶具。

上方的软塌极为宽大,足够卧两个人。塌前摆着一简单的紫檀高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皇帝斜倚在软塌,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正聚精会神看折子,仿佛并未注意到傅娆。

傅娆捧着药盒朝他跪了下来,“臣女给陛下请安。”

皇帝修长的手指点在奏折某处,眉间微蹙似在寻思,并不曾听到傅娆的话。

傅娆见他不应她,便挪着膝盖,小心翼翼将药盒放置一旁的书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往他瞥了一眼,他提笔在写字,笔锋急促,应当是有急奏。

他眉峰极为好看,凌厉而不失隽永,一双眼清湛深邃,当真是一罕见的美男子。

可惜人人慑于他威势,不敢瞧他。

傅娆耐心等了一会,须臾,听到外头传来侍卫驱马的声响,傅娆心咯噔一下,再不下去,她便出不去了,

“陛下”

想来唤她至此,莫不是询问刚刚事情之始末,又见她与徐嘉在一处,定是怀疑她与徐嘉藕断丝连。

傅娆顾不上那般多,倒豆子似的,碎语连珠,将今日如何得罪了明郡王,明郡王如何责难一事给交待清楚,

傅娆樱桃小嘴往上微勾,小声央求着道,“陛下,臣女也不知那徐嘉驸马爷怎么就过来了,臣女与他”

皇帝终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按着眉心,笑着打断她道,

“你急吼吼的便是担心朕误会你?”

傅娆眨了眨眼,难道不是

这是信任她的意思吗。

密密麻麻的酸楚涌上心头。

“陛下,是臣女造次了”傅娆委屈巴巴望他,

“瞧把你吓的,快些起来。”皇帝放下御笔,

见她额前渗出一层薄汗,那不合尺寸的官帽在那雪白光洁的额前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他随手将一帕子递给她,“朕有这般可怕吗?”

傅娆微一失神,听着皇帝这语气,倒不是责怪她。

那将她叫来作甚?

皇帝见她懵懵懂懂的痴痴望他,也不曾接那雪帕,俏脸通红如蜜桃,脑海蓦然想起那日午后的片段,她也曾这般赖在他怀里。

他无声叹息,绕过木案,坐在脚踏上,执帕亲自帮她揩了揩额间的汗

柔软的雪帕拂过她脸颊,激起一阵酥麻,傅娆蓦地回神,慌忙去接那雪帕,恰恰抓住了他的手腕。

软软的温腻顺着皮肤深入血脉,渐渐窜至他全身。

仅是一瞬,傅娆吓得松开手,让皇帝以为刚刚那片刻的柔软是错觉。

傅娆垂着眸,将头压得更低,他呼吸近在迟尺,明黄的衣角在她眼下翻飞,她心扑通直跳,险些跳出来。

皇帝温和望着她,“你不需要解释,十年的感情嘛,也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傅娆怔愣片刻,意识到他说什么后,拼命摇头,“臣女与他一刀两断后,再无瓜葛,也不曾有半点余念。”

语毕,宫车内静了下来,唯有秋风拍打明黄帐纱,一阵阵风浪送进,凉飕飕的,携着落叶糜烂的气息。

傅娆眼底的惶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迷惘。

她与徐嘉十年感情,为何说断就断?

出嫁那会,得知徐嘉已与公主圆房,她自是愤怒,憎恨,乃至厌恶,却唯独没有不舍。

为何?

她明明该是爱着他的,替他洗手作羹汤,帮他缝补衣裳,想方设法节省银子给他买纸墨

可离开的时候,她也是万般决绝。

今日被皇帝蓦然一提,她恍惚觉得,或许她从未真正爱过徐嘉,些许是十年来的习惯使然,她骨子里觉着自己该要嫁他,下意识将他当家人,若问瞧见他会不会怦然心动,没见着时会不会万般惦记仿佛没有,有,也是年少懵懂时,不经意划过的一丝情愫,早已随风而散。

皇帝怔了怔,失笑,抬手将她的官帽给取下,置于一旁,又揉了揉她发梢,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好,朕知道了,饿了不是?朕给你留了个食盒。”

他往西侧角落一高几指了指。

傅娆顺着视线望了一眼,满脸震惊,回过神来,疑惑望着皇帝,“陛下怎知我饿着?”

她肚子确实饿得咕咕响,

皇帝并不解释,只温声道,“快些吃,再饿下去,又该瘦了”

被照顾的感觉,令她很是陌生。

傅娆脸腾地一下烧红,愣愣地挪向西侧,将那食盒给抱了下来,闻了闻,香气浓郁,还有热度。

正要开盒,想起什么,她僵笑着问皇帝,“陛下,臣女可不可以回去吃?”

皇帝懒懒往软塌上一靠,重新拾起一,双腿交叠,姿态闲适道,“你要是不怕被人知道,便下去吧”

傅娆面色一僵,悄悄掀开纱帘一角,銮驾已不知不觉驶出了皇帐。

皇帝的车驾万人瞩目,倘若她现在叫停宫车,再走出去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