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正是李木青，听到女儿的呼喊，身形一震，神色也沉凝下来。他身后有二十来骑，其中十来个蕃人骑士看清了地上躺着的董允，大声悲呼，拔刀冲向左右人群，他也置若罔闻。</p>

“不要乱跑！聚作一处！”</p>

“举矛举棒，戳马头！有刀的，砍马腿！”</p>

蕃人骑士几乎要冲散了人群，王冲高声大喊，更有八难一哨棒将一蕃人戳飞下马，保丁、弓手和土兵才镇定下来，照着王冲的吩咐，将蕃骑的气焰压住。</p>

“大个子，看好了，你手里的东西，是这样使的！”</p>

八难朝王世义喊着，哨棒高高平举，一个策马奔来，挥刀劈下的蕃人像是自己送上了棒头，身体猛然离鞍。那哨棒在瞬间弯作半开的弓身，八难一声怒喝，手臂微扬，哨棒向上一挑，蕃人本要倒飞的身体变作了斜飞，冲上几乎三丈高的半空，重重地在地上砸出一团烟尘。</p>

“你手里的不是哨棒，是槊！取了枪头的槊！是骑将的兵器！”</p>

八难的呼喝让王世义呆在当场，就觉本就沸腾的血液已经蒸腾起来，散作灼热的血气，烘涨着全身。醒转后，他大呼一声，跟在八难后面，有样学样，顿时搅散了蕃骑的队形。</p>

两根粗壮槊杆翻心，保丁官兵聚团以长兵围在外面，之前砍过马腿的壮着胆子再砍，不过片刻时间，这群没办法纵马驰骋的蕃骑便人仰马翻，一一倒地。</p>

“李木青，你还在作什么！？还不拔刀，为二王子报仇！？”</p>

一个蕃人策马奔回，高声喝斥道。</p>

“好，这就拔刀。”</p>

李木青铿锵拔刀，寒光并现。那蕃人的脑袋离颈而飞，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一阵才停下，脸上还凝着难以置信的惊愕。</p>

喧嚣渐渐平息，烟尘也渐渐散去，就只剩下未死的人马在翻滚呻吟。众人将李木青这一拨人团团围住。这人虽然杀了蕃人，可在大家眼里，依旧是敌人。</p>

李木青看了看远处被绑住的女儿，目光微微一荡，落在王冲身上时，已无半点涟漪，像是冬日的冰面。</p>

他冷声问道：“王冲！？”</p>

王冲反问：“李木青！？”</p>

李木青再看看马鞍后如麻袋般横置的小姑娘，嘴角微微一扯道：“我想，我们可以作个交易。”</p>

王冲呵呵轻笑：“那你杀我的那桩交易要怎么办？”</p>

李木青也笑了：“我又没答应一定办到，大不了退钱便是。”</p>

王冲扬眉：“听起来很没信用，我还怎么与你作交易？”</p>

李木青道：“这交易不关生死，你我都有好处。”</p>

王冲点头道：“也罢，一人换一人，公平。”</p>

李木青却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交易能成，这个小女娃就交给你。本就是董允的人在路上劫的，我只是顺路带过来。”</p>

王冲一愣，啥意思？不是要换回李银月？</p>

摆手止住众人的劝阻，王冲一瘸一拐地与下马的李木青私下交谈。见他这步子，李木青随口调侃道：“是伤了男根么？”</p>

王冲哼道：“你女儿没杀得了我，却差点杀尽我的子孙。”</p>

李木青肃容道：“我说的交易，第一件，便是把女儿卖与你，作三年奴婢。”</p>

哈！？</p>

王冲瞠目，什么意思？</p>

李木青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一眼远处的李银月，低声道：“其实就是求你照顾，只要让她四体健全，能得温饱就好，要怎么待她，都随你。”</p>

由你妹！</p>

王冲想骂人，先不说这妹子已将杀自己从生意升华为仇恨，留在身边就是自寻死路。就说你这个爹，无缘无故就把女儿送人了，对方还是你要杀之人，这么赤果果的阴谋，当人是白痴么！？</p>

见王冲满眼鄙夷，李木青淡淡道：“我今次来成都，是与董允办一件大事……”</p>

说话时他朝马鞍看了一眼，王冲才发现，马鞍前方还吊着一颗人头。</p>

“可现在董允死了，不管我怎么解释，董允手下那些恨我的人绝不会放过我，我在威州再难立足。只有靠着这颗头颅自己干，到时日日周旋在生死之间。银月若是随我回去，我护不住，她免不了要作剑门盟誓的祭品。”</p>

“祭品？”</p>

“祭品，羌人盟誓，会立一剑门，挖一个浅坑，选一羌女入坑。在身上加盖农具，再用石头压住，以土掩埋，再立誓言，谁违誓，便如此女。”</p>

活埋！？听到羌人这“剑门盟誓”的规矩，王冲抽了口冷气。他忽然觉得，汉人礼教虽烂，也要看跟谁比，蛮夷笑话汉人礼教，那还真是笑话。</p>

如此王冲开始全盘怀疑李银月的故事，他疑惑地问：“你不是因妻子之死，才誓言汉人皆可杀吗？羌人待女人，不是比汉人还恶？”</p>

李木青眼瞳微缩，再笑道：“真不知你是怎么治银月的，居然让她把这些事都说出来了。”</p>

对上王冲逼视的眼神，他平静地道：“汉人不善，与羌人何干？难道因羌人更恶，就能抹灭汉人之恶？没错，我是要杀尽汉人，不过汉人太多，总得论个先后，我一个人也杀不过来，总要借他人之力。”</p>

如果是王彦中，怎么也理解不了李木青这想法，可王冲却隐隐明白了，“所以，你其实是把自己当作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