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之则安(2 / 2)

赵楷道:“贤弟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主子曹操与刘备誓不两立,你却为什么老夸那刘备?”</p>

我道:“当今天下,英雄并起。而且刘备的确是个英雄,连我们丞相大人都这么说,我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p>

赵玉在旁,大表赞同:“飞叔叔这话,小侄爱听。曹操刘备都不错。”</p>

赵楷看我一眼,道:“贤弟出语不凡,大见胸怀,恐不会久居他人之下吧?”</p>

我听出他言语颇含挑逗之意,心中一动,想道:“这一眼大有深意,我当如何应答?”想了一想,心念已定,低声道:“小弟给曹家当这个差,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日后会如何,那就难说了。”</p>

赵楷会意,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典满喊道:“关将军、徐将军、张将军到!”</p>

我忙站起来,道:“请。”</p>

话音刚落,红脸的、青脸的、白脸的,三员大将鱼贯迈入。徐晃进帐就道:“飞都尉,你适才捉到袁军奸细了吗?”</p>

我笑道:“我正要去请三位将军。关将军,这一位你且看看,可有面熟之感?”</p>

关羽早就迷着眼在看赵楷父子,听我一说,眼中顿时射出一丝奇光,捻髯道:“这莫非是赵家的贤兄?”</p>

赵楷父子都站了起来,赵楷道:“小可赵楷。将军莫非是温酒斩华雄的关君侯?”</p>

关羽顿时改容相敬,急步上前,施礼道:“向曾听子龙兄言及兄长大名,久欲相见,恨无机缘。”</p>

赵楷急忙还礼,二人各道仰慕之情,把我们这几人都晾在一旁。张辽、徐晃是听说我拿到细作,急忙忙拉了关羽赶来询问详情,这时见关羽对这人如此敬重,心知必是高人,互看一眼,齐道:“既是君侯故交,何不请到君侯营中款待?”</p>

关羽一听,觉得有理,道:“赵兄,请到敝帐一叙!”</p>

赵楷看看我。我微笑道:“关君侯发话,赵兄岂能相却?”心里暗骂:“好你个关羽,别看平日一言不发,那是不想跟我一般见识啊!”按说赵楷是我的客人,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但关云长想也不想,就直接邀请赵楷,立刻就明明白白显出他的真实心意:别看你是主帅,我关某人可没放在心上。张辽、徐晃连道:“飞都尉都说无妨,赵大哥何必推辞?”簇拥着关羽、赵楷,便向帐外行去。赵楷无奈,道:“玉儿,你且代为父听聆飞帅教诲。”</p>

赵玉应道:“是,父亲。”</p>

徐晃一听,老子拉走了,儿子怎么能留下来?还想转身来劝赵玉。典满火了,侧身拦住,道:“徐将军慢走。”</p>

徐晃一楞神,张辽一扯他,道:“公明兄,我们也去君侯帐中聊聊罢!”</p>

徐晃瞪了典满一眼,借势下台走了。</p>

他们一走,典满就骂开了:“这两个小子,平日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原来这么混帐!飞帅为何不以军令惩治?”</p>

我淡淡道:“一切须看关将军和赵大哥面上。”</p>

赵玉还不太明白,道:“典哥哥为什么发火呀?”</p>

典满道:“玉兄弟呀,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出来,飞帅是主将,可那两个家伙不服气,一直想找茬儿跟飞帅闹。这回借着你们这事,他们拉上关君侯一起来,就是想扫扫飞帅的颜面。幸好关君侯认得你爹,不然,他们就要把你们当奸细抓走了。”</p>

赵玉大怒:“原来这么回事。典哥哥,走,我们去教训教训他们。”</p>

我忙伸手挡住,先对典满斥道:“小满休得胡言!”又对赵玉道:“玉侄稍安勿躁。我想关将军在场,不会有什么大碍。如果你贸然闯了去,令尊脸上须不好看。”</p>

典满倒是退下去了,赵玉哪管这个,推开我手臂,便往外走。但我臂如铁柱,他用力一推,却没推动。小孩很不服气:“啊嘿,飞叔你劲儿好大!”运足功力,死命一推。我的九阳真气可刚可柔,本来以柔克刚,随势变化,便能四两制住千斤。但我要一举镇住这骄傲的孩子,气贯右臂,沛然充盈。赵玉连推三次,丝毫不动。最后小孩自己退开两步,脸已涨得发紫,喘着气道:“飞叔叔,你的内力只怕比我爹还深。我这么推我爹,他也不能一动不动。”</p>

我微笑道:“我这‘铁门闩’功夫,天下无双,你愿不愿意学?”</p>

赵玉道:“你肯教我?”</p>

我道:“只要你肯学,我自然肯教。但你不得去打搅你爹。”</p>

赵玉拍手道:“好!我爹那儿,也用不着我去多事,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会解决。飞叔叔这功夫,错过可就没机会了。”</p>

我心想:“这小子,倒也机灵。”低下头来,寻思怎么教他。其实我哪儿会什么“铁门闩”,只不过不想他去惹事,顺口说说。这小子真要学时,还真有点为难。虽说可以趁机再报复池早一回,但这赵玉皮肤光滑,精神内敛,一看内功就有相当的火候,刚才再一动手,我更明白,这小家伙会的还不止一家内功,推我四次,用了三门功夫。心想:“他赵家的‘急絮劲’乃是练习枪法的神功,是他本门功夫,他却只用了一次。那‘西凉铁掌功’却连使两次,火候更在他本门‘急絮劲’之上,却是什么原因?他还懂得‘玉弦真气’,虽然不深,却潜力无穷,似乎是正宗所传。可真是奇怪。”</p>

赵玉见我沉吟,道:“飞叔叔想要反悔么?”</p>

我皱皱眉,看他一眼,见他小脸上微露狡黠笑意,心想:“这小子,自恃身兼多门功夫,很骄傲啊!我得吓他一吓,让他知道天外有天,对他日后立身处世大有好处。”冷冷道:“你当然知道不是。只是你练的内功过杂,我在想怎么能教你一种功夫,把你体内的几种内力熔为一炉,好救你一救!”</p>

赵玉吃了一惊:“飞叔,你说什么?”</p>

我道:“你赵家的急絮劲本是极其实用的上乘功夫,如果你循序渐进,内练气,外练枪,互相促进,用不了十年,便可练到急急如意,絮絮圆通的地步,成为一流高手。你不知本门武功的奇妙之处,或者是你不信长辈的教诲,贪图西凉铁掌和玉弦真气的进境迅速,居然……唉,你可明白,贪多嚼不烂!”心想:“那时候有没有这词?”</p>

赵玉小脸变色,显然没想到我如此明察秋毫,被我一语击中了要害。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飞叔叔,我练这么多门功夫,当真有害处吗?”</p>

既然吓住了他,下面就好办了。我没好气道:“哪还用说,难道你爹没告诉过你?”心中忽然一闪念:“他爹一定不知道这事。”</p>

赵玉迟疑半晌,道:“那,当真有一种功夫,可以把我这几门内气融为一体?”</p>

我点点头,道:“当然有。不过,我这门‘铁门闩’不行。这事不能急,你以后得练另外一门调息功夫。”看看他有些煞白的脸,暗道:“你运气是有点不好,碰上了我这精通古今中外内气功的大宗师。不过我也是为你好!起码我再教你一门功夫,这年头保证就没一个人会。可池早运气就太差了点。”一想到池早气急败坏的霉样,我就打心眼里高兴。</p>

我乐得在帐内转了三圈,又想:“西凉铁掌功纯阳,玉弦真气纯阴,急絮劲却是阴阳平衡、刚柔并重。只要他本门内功底子打牢,西凉功和玉弦气对他也是大有裨益,并非不能练。嗯,这话不告诉他,先教他‘九阳拳击功’,待他有了一定火候,再宣布他内力已全部融合,可以随便练习旁门功夫。”想定了章程,心里更乐,面上却仍旧挟着冷霜,道:“玉儿,我问你,你从哪里学的这西凉铁掌和玉弦真气?”</p>

赵玉碰上我这未来人,只有服的份儿,道:“飞叔你真是神人!我全都告诉你。西凉铁掌我是偷偷跟马大哥学的,玉弦真气是司马二哥传我的。”</p>

我道:“你马大哥、司马二哥又是谁?”</p>

赵玉道:“马大哥叫马超,司马二哥……”</p>

我耳朵一痛,扑楞一下,道:“什么,马超?你叫马超做大哥?”心想:“不会吧,西凉铁掌功是马超传下来的?我怎么没听他西凉门里的人提过?再说这么算的话,马超比赵云岂不是要矮一辈,见了面也得叫三叔?”</p>

赵玉也呆了呆:“是啊!有什么不对么?”</p>

我忙道:“噢,听说马超武功高强,威镇关西。你怎么认得他的?”</p>

赵玉道:“我们赵家和并州马家世代通好,关系密切。五年前我和父亲前往长安拜会马腾叔父,见到了马大哥。”</p>

我心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史书上怎么没说?呸,历史不也是人写的,想怎么写还不是他自个的事?”</p>

典满忽道:“司马?西川有个司马世家,乃是蜀中大户,以琴技扬名。但最近十年却出了一位武学少年高手,号称‘琴圣’,与河北薛黯、荆扬韩娥以及江东的皇甫秋并称‘四大琴王’,你说的司马二哥,莫非是他?”</p>

赵玉欣然道:“就是他,他叫司马吟,琴棋双绝。典哥哥你也知道?”</p>

我瞅瞅典满,对这黑大个顿时刮目相看,这家伙,还懂琴道!典满道:“我听别人说起过他。原来四大琴王里没有琴凤皇甫秋,她是替补琴鬼晁中的。三年前琴圣司马吟和琴痴薛黯、琴仙韩娥,还有那个后来不知所踪的琴鬼晁中四个在嵩山玉柱峰比武较琴,轰动武林,甚是有名。飞帅,你也知道这事吧?”</p>

我本来不知,但身为武林高人,却又岂得不知?只好支吾道:“是啊,有这么回事。喔,小满,你也会操琴?”</p>

典满脸一红,道:“飞帅你取笑了。前几年那个琴鬼晁中在主公门下,他曾经想教我,我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练武,没兴趣学。不过经常跟他一起聊,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得罪了主公,就走了。”</p>

赵玉笑道:“这事我倒知道。晁中并不是得罪了曹丞相。而是他打听到他师姐蔡琰的下落,为了到匈奴去寻找她才走的。”</p>

蔡琰?那就是东汉大大有名的女才子蔡文姬啊!我精神一振:“你怎么知道的?”</p>

赵玉道:“司马二哥告诉我的。他是我二叔的徒弟。我二叔在匈奴找到了蔡琰,司马二哥陪晁中一起赶去匈奴见她,前年才回来。去年我和父亲游历洛阳、长安后东行,中途巧遇司马二哥。近几年武林中传说一个故事,叫做‘四大琴王’,讲的就是他们和蔡琰的事迹。飞叔叔久在江湖,见闻广博,一定听过。典哥哥一直耽在军旅中,就不一定知道了。”</p>

我久闻蔡文姬才艺双全,所做《胡茄十八拍》、《悲愤诗》等流传千年,感人肺腑。但她身世十分悲惨,按照史书记载,她现在仍应该流落在南匈奴。很想听他讲讲这故事。但他这么又一捧,心里暗骂一句

,只得故作姿态地点点头,道:“似乎听人传闻过。”心中暗暗动念:“有朝一日,若是能碰上她,一定要好好看看她,并且告诉她,未来的人们是如何纪念她的。”</p>

晚上,徐晃过来了。</p>

我和赵玉、典满、宋亮正在吃饭,见他进来,道:“徐将军,一起吃吧!”</p>

徐晃道:“不敢叨扰,末将已经在关君侯处吃过了。”</p>

赵玉嚷道:“我爹呢?”</p>

徐晃道:“哦,赵先生和关君侯相谈正欢,公子毋须担心。对了,关君侯命我来请公子和飞都尉一同过去用晚膳。”</p>

我心想:“你不是在他那儿吃过饭来的吗?怎么又请我们?也不说破,道:“不必了。玉儿,你跟徐将军过去罢?”</p>

赵玉冷冷看着徐晃,道:“我在这儿吃得挺好。”</p>

典满“呃”一声,适时打了个饱嗝,逗得赵玉、宋亮都笑了起来。</p>

徐晃皱皱眉,哼了一声,他还算有涵养,道:“那样也好。不过关君侯说,明天他打算立刻拔营起兵,直捣白马城,命末将告诉飞都尉一声。”</p>

典满和宋亮都站了起来。这是想干什么?造反?</p>

我不动声色,心想:“大家分开也好,免得你不高兴我也不痛快。关羽的想法和我也不谋而合。可我得先拿住把柄。”道:“原来是关将军的意思,好啊!我很尊敬关将军,如果他想率本部军马先行出发,我当然可以同意。不过,徐将军,你且回去,请关将军给我一个正式要求调兵的文凭。不然,回头我见了丞相,难以交差呀!”</p>

徐晃一楞:“飞都尉要什么文凭?”</p>

我脸色一沉。我最恨他们句句话都先说“飞都尉”这三个字,好像时刻提醒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骑都尉罢了。“徐将军这都不明白吗?关将军不给我一个书面文字请求,万一损兵折将,误了丞相大事,日后分说起来,是我指挥无方,还是你们不听将令啊?”别看你们都是一代名将,论到油滑清醒,我这现代老实人也比你们古人强胜百倍。</p>

徐晃面现难色。他没有想到我初次统兵,竟然如此滴水不漏。他心想:“这不是要我们立军令状么?仗打赢了他去请功,因为他是主帅;如果出了差错,他有军令状在手,也可以把责任推给我们。”想了半天,道:“这个,我得报知关君侯,由他自己决定。”</p>

我怒火上冲,还拿关云长推搪?冷笑一声,道:“不管是谁,如果没有我的同意,有人敢擅自作出任何行动,本督帅都会按军法从事。”别以为我好欺负,惹恼了我,我砍你们的脑袋又怎样?</p>

典满和宋亮见徐晃脸色刹时变白,心里都是暗暗好笑,想道:“现在你领教到我们飞帅的厉害了吧?你想拿关将军压我们,飞帅这么轻描淡写,软的硬的刺你两句,你就没辙。”</p>

我鄙夷地看他一眼,想道:“所谓名将,原来不过如此!后世人实在是把他们都神化了。”心知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接着道:“我军将在此地停留三十天,军中缺少粮草,我意欲请徐将军你和张辽将军两位,各率本部军马赶回许都,在一月之内,运送1千石粮草至军前,徐将军你意下如何?”</p>

古代一石米合现代两市斗,约一百四十斤,一千石就是十四万斤,按三千人计算,分到每个人头上的不过五十斤。军队上的人都比较能吃,就算按平均饭量每人一天只吃两斤米,运一千石粮食也只够我们这三千多人吃上大半个月。如果再把喂马的草料算进去,粮食就只有几百石了,而张徐两将手下千余本部军马,路上也不能扎住嘴巴啊?这么算下来,称这一千石粮草为杯水车薪,也不为过。而且我军现在自己已携带了数千石粮草,根本不需要再回去加运这么点粮草。</p>

徐晃在军营多年,如何不知这其中道理?但他见我手按剑柄,目视左右,知道我是挟私报复,不怀好意,虽然说得客气,其实一言不合便将以抗令罪名处分他,竟不敢再行顶撞,低头道:“是。”</p>

我冷冷道:“军情急迫,徐将军通知张将军以后,今夜初更立刻出发,不用再来见我了。”</p>

徐晃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听信张辽教唆,跑到这儿来没事找事,弄了这么个累死人的差使。施了一礼,道:“末将遵令!”后退几步,转身走了出去。</p>

顺风顺水处理了徐晃,心中非常得意,忽然想到:“我干什么老想着什么史书记载?史书说四月斩颜良,我就非得拖到四月?”念头动到这儿,眼前忽然一片金星乱冒,黑夜也顿时变得明朗起来。想了一注香时间,下定决心,向宋亮看一眼。宋亮会意,伸头过来。我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几句。宋亮呆了一呆,才点点头,急急忙忙出了大帐。</p>

典满“嗬”地一声,叫道:“痛快痛快!飞帅这回,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p>

我道:“看着吧!”心想:“处置了关公的两个好朋友,他一定很不高兴。如何能不让他怀恨发作呢?好像没办法,其实有办法!嗯……”心中暗暗开始算计,这方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对关羽如何应付。</p>

赵玉吃饱了饭,喝了几口水,看我脸露笑容,道:“飞叔叔,你笑什么?”</p>

我看着他,想着:“他们怎么办?”道:“对了,玉儿,你和你爹,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啊?”</p>

赵玉没明白我话中的意思,道:“现在三叔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我爹他可能也不知道上哪儿。照我说,干脆我们就在飞叔叔军营里当差,打袁绍。”</p>

我道:“我也希望和你们多聚聚。不过两军阵前非常危险,随时有流血丧命的可能。最好你们还是回老家真定,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好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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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过逍遥快活的日子?阿飞贤弟,别人也得让我们过啊?”帐门一撩,赵楷走了进来。</p>

我一瞅,关羽没跟着来,心里觉得奇怪:“按道理,他也该来呀?”不说徐张二将的事吧,怎么也得送送赵楷啊!急忙站起来,道:“大哥!”</p>

赵楷示意大家都坐,接过赵玉递过来的一樽水,爱抚地拍拍他肩头,道:“阿飞贤弟,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出来寻找我三弟子龙吗?就是因为我们被袁绍所迫,在家乡呆不下去了,才不得不离开真定啊。”</p>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直爽,“绍为什么要逼迫大哥?”</p>

赵楷淡淡道:“这世道,有权有势的要逼迫无权无势的,那还要什么理由原因吗?我赵家和袁绍结仇,不过是我三弟不肯为他卖命罢了。袁绍为此含恨在心,找个岔子就派了大批军队来抄我们的家。我们逃走了,他还不依不饶,把我们家的房舍田园全部一掠而空,一烧而光。”</p>

我很是义愤,道:“如此行径,与盗匪何异?”</p>

赵玉道:“是啊,所以我说,咱们不如就跟着飞叔叔去打袁绍那老小子。是不是,爹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赵楷的胳膊。</p>

典满也凑热闹:“是啊,赵大叔,我还想向您多请教几招呢!”</p>

我皱皱眉。说心里话,我是很欢迎赵家父子这等高手助阵的,不然我也用不着这么说尽谎言,倾心结纳了。但一语窥真貌,单看对家园被毁这件事的平静态度,我已深知赵楷胸中大有丘壑,非是寻常武夫。这种人是不能用言辞打动的,只有以真心换取真心。因此我踌躇半晌,却没说一句话。</p>

赵楷微微一笑,忽道:“玉儿,典司马的戟法十分高明,你跟他去学几招,我和你飞叔叔有几句话说。”</p>

典满和赵玉互相看看。我道:“赵大哥要你们去,你们赶快去罢!别走得太远了。”</p>

赵玉聪明,典满也是久给曹操当侍卫的,楞了一下,便都醒悟过来,答应一声,拿着枪戟出帐交流去了。</p>

我用筷子把蜡烛挑亮了些,道:“赵大哥,如今帐中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何话说?”</p>

赵楷沉吟道:“我适才去关君侯营帐,听他们说起贤弟来历,很是有趣。原来贤弟文武双全,还精修棋道,足可与曹丞相这等国手抗衡呐!”</p>

我心想:“不相干的提这些干什么?”谦虚道:“区区小艺,上不能报国,下不能安民,聊以解忧而已。”说完才想起,这句聊以解忧是抄袭东晋棋手祖纳的名言。</p>

赵楷深深点头,道:“贤弟心忧国家百姓,真丈夫也!”</p>

要来!我道:“大哥过奖了。小弟如何担得?”</p>

赵楷道:“听说贤弟足迹踏遍四方,见闻广博,不知对眼下局势如何看法?”</p>

我想了想,道:“以我看,此次曹袁决战,至为关键。赢者有望一统北方,进而扫平天下。”</p>

赵楷微微頷首,又道:“曹操此人,比袁绍如何?”</p>

我道:“胜之十倍。”</p>

赵楷笑了:“然则曹操必胜乎?”</p>

这话是明显有点不信的意味。我心想:“那还用说?”反问道:“以大哥之见,谁将获胜?”</p>

赵楷低下头,沉默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抬头道:“如若没有贤弟,袁绍必能胜出。”</p>

我吃了一惊,这回可不是装的。道:“大哥何出此言?”</p>

赵楷道:“以我观察,贤弟在军事上的才能,远在张尚晃等人之上,甚至关君侯也难与贤弟相提并论。”</p>

我心里美滋滋的,但开始怀疑他在信口开河。说实话,我当然比他们都强,因为我对战局的具体走向,一清二楚。指挥起来,自然深合兵法。不过,赵楷刚到军中不到半日,如何能这般清楚地认识到我的价值?赵楷道:“目下白马被围,曹营将士无不心焦如焚,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赶了过去增援。惟有贤弟稳坐军帐,不慌不忙,却是何意?”</p>

我道:“大哥以为呢?”</p>

赵楷道:“孙子曰:百里趋利者,必撅上将军。颜良大军初至白马,锐气正盛,正想寻找曹军决战。贤弟手下兵不过三千,将只有数员,匆忙前往救援,必败无疑。贤弟避而不战,以疲敌军,诚为妙法。此其一;白马守军虽寡,但城池坚固,储备充足。刘延又性子沉静,善于防守,辅之以勇将乐进,三个月内白马城坚如磐石。贤弟料人料战如若亲见,可称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此其二;最主要的,贤弟不动声色,严守机密,明令军中大将回许都运送粮草,麻痹敌军,暗中却打算轻兵疾进,攻敌于出其不意。用兵更仿佛孙吴重生,令人不能不心服口服也!”</p>

我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一句话。赵楷称赞我如何如何高高高,我都可以厚脸应承下来,就当作我真是如此设计的一般。但赵楷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把敌我双方的种种情况全都分析得如此透彻,除非他和我一样都来自未来世界,否则必是天生的兵法家无疑。</p>

赵楷轻叹道:“袁绍兵力胜过曹操十倍,人才亦不缺乏,虽以本身素质而论远不如曹操英明果断,但自足与之抗衡,胜望当有五成以上。只可惜阿飞贤弟临战加入曹军一方,莫非上天不喜袁氏么?”</p>

我道:“大哥此言差矣!”</p>

赵楷道:“贤弟请讲。”</p>

我道:“我加入曹军,虽是偶然,而弟亦愚鲁钝才。然足见曹丞相爱才心切,用人不疑,方有弟这般甫临战阵便被委以重任的奇事。此仍是曹丞相远胜袁绍之证据!以此而论,并不是老天不喜欢袁绍,而是袁绍的能力不足定天下。”</p>

赵楷道:“然则贤弟打算全力助曹么?”</p>

我道:“大哥此言何意?我现为曹营重将,岂能不为主分忧?而且……”心想:“你也是受袁绍欺负的,难道不想报复?”</p>

赵楷道:“贤弟勿恼。想当年,有相士见一奇人,评之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相君之面,却危而不安,甚至有杀身大祸……”</p>

我道:“你说的是楚汉相争之时,国士无双的韩信?”</p>

赵楷微微一讶,怔怔看我。</p>

我轻轻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哥之意,小弟都已尽知了。”</p>

赵楷身子一震,道:“贤弟博学多识,心思机敏,愚兄佩服之至。”</p>

赵楷举出韩信之例,虽然含蓄隐晦,我也立刻懂悟,他在关羽营中,也许察觉到某种对我不利的可疑之处,所以要暗暗点醒我:曹操其人并不可信。但我现在正受到曹操重用,是否能够听得进去,难以逆料。因此他并不说出蒯通说韩信的原始题材,先说一部分看我的反应。他想不到未来世界的人对韩信这段历史实在是耳熟能详,因此我一听便知。</p>

帐中突然间一阵沉默。</p>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道:“大哥,以你这身本领,为什么竟不想努力建功立业,传下不朽的英名呢?”</p>

赵楷道:“贤弟既然问到此处,愚兄也自当以心腹话相告。我赵家传至愚兄这一代,共有兄弟三人:二弟赵松,生性喜好周游,从不耐烦在家枯坐。他平日居无定所,多在高山奇谷探幽览胜,至今我已有十六年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了。三弟赵云,自幼立志报效国家,干出一番事业。但他空有一身武艺,难以施展,目下四海飘泊,饱经风霜。愚兄既慕二弟之高远,亦佩三弟之坚贞,然忝为长子,身不由己,只能留于家乡,守护家业。平日惟有多读藏书,时而出来经历一番,看看世面。若非袁绍弄强,愚兄或将终老家园,也未可知。不过,眼下既然出来,自要见机行事,乘时而动。”</p>

我道:“可是,大哥似乎对曹丞相、刘皇叔等当世英雄人物并不感兴趣。”</p>

赵楷道:“贤弟,你在这一点上,看法为什么这么迂腐?我观袁、曹、刘等人,都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英雄。”</p>

我端起青铜耳杯,喝口水,心想:“赵大哥好气概!曹操那么目中无人,还推许个刘备。他倒好,一个都没看在眼里。”道:“大哥以为,谁为当世英雄?”</p>

赵楷用低低然而有力的声调道:“据我看来,当世英雄,惟有贤弟。如若贤弟能自立门户,与天下豪杰共逐鹿鼎,愚兄不才,愿助贤弟一臂之力。”</p>

我手一颤,杯里水微微泼出一些,心想:“很好,我们这也有个名目,叫做喝水论英雄。”强笑道:“大哥别吓唬小弟了。”</p>

赵楷微微摇头:“愚兄之言,并非玩笑。将相本无种,英雄当自强。贤弟眼下虽然声名不显,但胸襟才具,我看决不在昔日韩淮阴之下。不过,我不会强劝你叛离曹操。”</p>

我心中噗噗直跳。我是现代人,古代什么忠君报国、为主卖命的的愚蠢念头,我是一概不予认可,道德上没有束缚感。因此说实在的,赵楷这番话对我的吸引力非常强烈。我暗暗地想道:“这话大有道理。我自己干嘛要为别人做嫁衣裳?给曹操干活,那是半强迫性质,不是我自愿签字的。他待我不错,哼,像我这样的人,哪个老板见了不给高薪,好让我尽心给他们出力?没有势力,那刘备现在不也是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么?他以后能干出一番大作为,我就不行?”翻来覆去沉思默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出半条不叛变自立的理由。</p>

忽然帐中一黑,原来蜡烛烧到尽头,灭了。</p>

我们也不再点灯,就在黑暗中继续这要命的谈话。</p>

我整理清楚了思路,道:“大哥之见,小弟很有兴趣。不过小弟有两个问题,先向大哥讲明。”</p>

黑暗中,赵楷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右手,道:“贤弟有何顾虑?”</p>

我道:“小弟目前,实是无名之辈。因此小弟打算借曹操之力,树立自己的威名,所以暂时不能脱离曹营。”</p>

赵楷沉吟道:“可是一旦曹操击败袁绍,势力大张,那时贤弟再回头与曹氏争夺天下,难度可就更大了。”</p>

我道:“大哥所言,虽然有理。但我料曹操击败袁绍容易,要把袁家在河北的势力连根拔起,至少也要五年时间。而小弟最多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够了。”心想:“一年以后,我和池早的三国一年游也到期了,到时候再说吧!能玩下去,咱就接着玩,不行,咱就赶紧撤。”</p>

赵楷道:“好。那第二呢?”</p>

我道:“小弟在想,一旦叛离曹操,势必得找一处安身立命所在。以大哥之见,我们当在何处扎下根去,做为发展的根本呢?”</p>

这是我狡猾的地方。先考察赵楷这人的战略眼光如何。其实我内心之中,早已有了大致的决定。</p>

赵楷道:“贤弟之言,正是愚兄考虑的重点。现在北方除袁曹两雄对峙外,西凉马腾和乌丸的蹋顿也跃跃欲试,欲助袁灭曹。但曹操用人得当,关中有钟繇、卫凯镇抚,此二人老奸巨滑,马腾耳根又软,决难翻出什么大浪;西北则派有自幼生长边地,熟悉情况的护桓校尉阎柔监视,蹋顿对他一直心存畏惧,不敢轻动。此二地都是气候恶劣,人民贫瘠,非是争夺天下的用武之所。至于南方,有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策以及西南川中的刘璋。孙策刚勇而且有谋,手下有周瑜张昭等文武贤才,图之不易。刘表、刘璋二人却都是软弱无用之辈,而且荆襄和西川均为富饶之地,发展甚易,可以择一吞之。”</p>

我心中的惊喜,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暗想:“后世把诸葛亮吹得神乎其神,好像他三分天下的隆中对乃当时绝唱,无人能及。其实英雄多见,赵大哥不也是一位看准了这一点的大战略家么?”左手加上去,紧紧握住赵楷,道:“大哥高论,如拨云见日,令小弟茅塞顿开。那么,下一步,小弟想烦劳大哥悄赴南方,暗中寻访能人高士,纠集势力,以备起事。如何?”</p>

赵楷的左手,也悄无声息地握了上来,低声道:“我于川中、荆襄一带已准备多年,布下了许多有用的棋子,所有家眷也早搬到了绵竹。只是愚兄自知非是主君之才,而一直又未遇可以共谋大事的明主,故而不敢稍有异动。今逢贤弟,实乃天意,愚兄自当尽心竭力,辅佐贤弟以竞全功。”</p>

我大喜过望,双手更加用力与他相握。</p>

这番谈话谈出这么个结果,可真叫打死我也料想不到。</p>

赵楷道:“贤弟令宋亮去见粮秣官,是否已有放弃辎重,轻骑突击白马之意?”</p>

我道:“原来大哥已见到宋亮。大哥见微知著,小弟十分佩服。不错,小弟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p>

赵楷微笑道:“若非我遇上宋亮,猜知贤弟用意,也不能劝得关君侯安心回去了,今晚更不敢和贤弟说这番话。”</p>

我这从不信鬼神的现代人,此刻也不禁脱口叹道:“只怕这一切,冥冥中真是早有定数!”</p>

赵楷道:“上苍一定是保佑我们的,所以让我在这里和你相遇。贤弟,你现在有关君侯和典满这两位大将相助,我在此帮不上什么忙。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往川中,加紧准备。玉儿就留在军中效力。”</p>

我心中一动:“他把儿子留下来,那是怕我不相信他么?”忙道:“玉儿年纪尚幼,还是让他跟大哥去吧?”</p>

赵楷道:“我看典满虽然武艺高强,但心思还不够灵活,保护贤弟,恐怕仍然力有不逮。玉儿武功还过得去,人也聪明,留在贤弟身边,我才放心。贤弟万不可推辞。而且贤弟武艺,愚兄十分欣慕,还想请贤弟空暇时,好好指点指点他呢!”</p>

他说得这么清楚,我自然就不能再作态了,事情便这样决定了。</p>

次日一早,赵楷单人独骑,悄悄而去。</p>

临行之前,他给关羽留了封信,让我待他离去后再交给关羽。我大致能猜出信中的意思,满口答应。赵玉听说可以留在军营,满心欢喜,全无半点与父亲离别之愁。我问他,他说:“十多年来,爹爹一向如此。我都习惯了。”</p>

我暗暗点头。让典满给赵玉以及他手下的家丁都配备上盔甲。然后亲自前往关羽营中,给他送去赵楷的书信。</p>

关羽看完了信,蚕眉一皱,丹凤眼微张,左手一抚颏下美髯,道:“原来飞督帅和子龙兄是结拜兄弟,何不早说?”</p>

我心想:“早说?早了我总得想起来有这回事啊!”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身处乱世,当仗自身本领建立功业,方不愧这凛凛七尺之躯。岂可狐假虎威,借助他人威名?”</p>

这番话虽然是临时想起,但我相信一定合乎这位卖枣子出身的武圣人的胃口,心中不禁得意。</p>

关公目中,果然现出欣赏之色,道:“赵大兄所言不错。飞督帅果然是个可交的男儿!”</p>

我楞了一下,想起赵楷信中可能就是这么夸我的,暗暗佩服他的文笔之高,什么话也不及这句话功效大。道:“关将军,我决定今日轻骑奔袭白马,欲请关将军领一千骑为头队先行,将军以为如何?”</p>

虽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专门跟历史对着来。但心中一来想和关公搞好上下级关系;二来对斩颜良的人选,毕竟还想来个不真实中的真实,仍旧成全关公光荣灿烂的这项历史功绩。不然,我就让典满去当先了。关公大喜,立时站起,道:“多谢飞督帅!关某这就引军出发。”</p>

我道:“此处离白马,有四百余里。将军必须在三日内到达,如何与守城我军联系和攻击围城袁军,全由将军临机决断。我率主力,将在之后两个时辰内赶到。”</p>

关公更是高兴,道:“关某遵令!”</p>

卯辰中(早晨八点),关羽率军,只带三日干粮,飞驰而去。</p>

剩下的,除留下李齐带五十名虎豹骑看守军需辎重外,还有约一千五百名骑兵。我下令多带了半天的口粮。这也是防止万一战事拖得太久,全军不致因为饥饿而失去战斗力。</p>

临行前,我反复交代李齐,如果张辽、徐晃返回营地,可命他们把粮草直接运送到官渡。至于什么理由,我一个字也不说。</p>

因为毫无理由。</p>

李齐对我非常信服,居然也就不问。</p>

一切就绪,我们这一路军便尾随前军,风驰电掣,向白马方向扑去。</p>

这一天,是建安五年三月十八日。</p>

好兆头,要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