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渐渐地也结交到了朋友，一个叫胡善祥的女孩，她从济宁过来，比她大几岁，两个人因为都不大愿意在外头野，又都没有什么同乡，彼此就很得上话。徐循识字，但女红做得不好，胡善祥能刺一朵很漂亮的花，做一个不错的荷包，可不认字。徐循因为老被母亲骂，很乐意向胡善祥学刺绣，胡善祥也喜欢认字，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p>
胡善祥懂得比徐循多一，比如她知道现在这是在选太孙的妃嫔，而不是皇上的妃嫔。她还知道她们现在住的就是紫禁城，住在西六宫外头的院子里，等到几次挑选以后，她们很可能就要住进西六宫里去了。</p>
徐循很佩服胡善祥，胡善祥偷偷告诉她——“这都是我们从前那个院子里的姑姑和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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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姑姑虽然很和气，但可以三两天不一句话，徐循很羡慕胡善祥有一个健谈的姑姑。</p>
她一直知道，比起太子，皇上更喜欢皇太孙，所以皇太孙时常被皇上带在身边，京城百姓们去看皇帝出巡的时候，有见识的都会指：皇上后头跟着的就是太孙车驾。但她一直以为皇太孙年纪还很，太孙太孙嘛，好像这个孙子永远都太一样，她没想到皇太孙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p>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皇太孙已经十九岁了。</p>
然后就是不断地上课，又并不考试，人心渐渐就浮动起来，很多姑娘在课上经常走神、话。徐循也不想表现得很出众，不过，她因为女红不好，经常被母亲骂，所以女红课不自觉就上得很专心。认字课，她本来就认字，自不必了。宫礼课很简单，没有人学不会，她也就是随个大流，做得不好不坏。</p>
第二轮挑选的时候，她们脱光了站在老嬷嬷跟前，老嬷嬷从头看到脚底，看身上有没有胎记、痣、脓包，还让徐循张开腿，又问她来过天癸没有。</p>
徐循觉得很不舒服，但只能照做，好在屋里外都是女的，这种不舒服也很轻微。</p>
第二轮挑选刷下去更多人，余下的人又被并到一个院子里，这一次只有三十多人了。院子也换了地方，换作了寿昌宫——这一次，院子楼房上有匾额了，不需要胡善祥，徐循也认得出来。</p>
寿昌宫地方很大，因为预防秀女们年害怕，虽然房间足够，但还是让她们两人一间。徐循很自然就和胡善祥一间屋子，她们有了更多新衣服，而且是来人量身给她们做的。随着天气渐渐变暖，各种新鲜瓜果蔬菜被送进寿昌宫里，合着那花样翻新的宫膳、心，很多人的脸盘都变圆了。</p>
徐循吃得津津有味，她觉得她马上要被送出宫了，多吃一就是一，不过她正在长高，吃多少也没有发胖，倒是个子又窜了一儿。在这时候她主要担心舅舅没把话送回家里，她被送出宫的时候，爹娘不会来接她。而送她出去的军爷和公公脾气又不好，不愿意把她送到雨花台去，那她就真抓瞎了。</p>
不过这也就是瞎担心，徐循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觉得爹娘肯定会在宫外接她，然后一家人抱着哭一哭，她就可以给他们讲宫里的见闻，再把三两银子给爹娘。要是运气好，还能从宫里蹭糕饼出去，分给弟妹们。</p>
第三轮挑选是随时进行的，隔几天就有人被送出去，有时候是因为闯了祸，大部分时候，秀女们猜不到原因。</p>
徐循有一次夜里醒来，觉得有人在看她，她挺怕，后来发觉是管事的白姑姑，就又好了。白姑姑被她发现了，有尴尬，她悄声告诉徐循，“别怕，就是来听听你们睡觉的动静。”</p>
她们隔房那个会打呼的姑娘被送走的时候，徐循一都不吃惊。</p>
她们在宫里住了整整半年——半年啊，徐循被收进宫里的时候，被发的那件贡缎袄子穿着还嫌大，等她进到长寿宫里被一群陌生人阅看时，那件袄子穿起来已经紧绷绷地不合适了。徐循还想自己给放放线再穿，可白姑姑让她别费事了，转过身就为她安排了一身新衣裳，还有专人来给她们梳妆打扮。</p>
白姑姑似乎很重视这次阅看，还提到了皇上云云，徐循隐约觉得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阅看。</p>
她决心越少话越好，如果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到办法出丑，也可以出出丑，不过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不敢，有好多次她都想在课堂上表现出愚笨的样子，可是被先生们一看就又孬了，徐循的胆子一直不是很大。</p>
最后一次阅看很平淡，因为看她们的人都在帘子后头，帘子好像经过特别的制作，从里头可以看到外头，但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她们坐下来绣花，被问了一些问题，有个姑娘会弹琴，弹了一支曲子。每个人身上都别了一朵花，花的颜色不太一样——挑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只剩下七个人了。用服饰和首饰，就可以轻松地区分出每个人来。</p>
全都表演完了以后，帘子后头有个苍老的声音问，“太孙觉得怎么样？”</p>
现在几乎所有秀女都知道自己是被选为太孙妃嫔的，对皇太孙肯定都挺好奇，几个秀女不免抬起头望了望帘子，徐循不敢看，她发觉胡善祥也没有抬头。</p>
皇太孙，“都是美人。”</p>
他声调平板得很，听起来像在客气话。完这一句，就没有声音了，有人来把秀女们往外带，那个苍老的声音还问，“张氏、王氏以为如何？”</p>
余下的声音，徐循就听不到了。她们被带回了寿昌宫。</p>
翌日，她得知自己被封为太孙婕妤，隔邻的何仙仙被封为太孙昭仪。胡善祥的运气好一，被封为太孙妃。</p>
徐循终于可以回家了，因为皇宫需要时间来布置太孙的新房，也因为婕妤和昭仪要在太孙妃后入宫。</p>
但当徐师母哭哭啼啼上来抱住徐循的时候，她却没有多少入选的喜悦，心里更多的却还是茫然的心情——她也没做什么呀，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入选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