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妃让过去,时间又不早了,徐循当然不能在这慢条斯理地描眉画脸,让人三催四请。可这会她都要睡了,卸了妆不,连头发都改成了大辫子,就别身上穿的百蝶穿花睡袄了。</p>
何仙仙就站在她屋子门口等着,徐循都快急哭了,一屋子人都有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赵嬷嬷,“太孙妃让你过去,没准就是话儿,不打扮也没什么,就这么去吧。别让娘娘久等了。”</p>
徐循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好一跺脚,披了一件起夜御寒用的大袄子就和何仙仙一道,走出院子,通过回廊往太孙妃那里过去。何仙仙看了她好几眼,低声问,“你怎么就穿这个呀!”</p>
徐循怯生生地,“我这不是都要睡了吗……”</p>
何仙仙倒也没特别打扮,就穿着家常的洒金紫袄,梳了俏皮的单螺髻,耳朵上吊着两颗不大不的珍珠耳坠,头上插着太子妃给的金莲花钗子,淡红色的裙子,大红色的绣鞋,又俏丽又利索。一听徐循这么,她急得直跺脚,压低了声音悄悄地,“你傻呀——”</p>
可太孙宫又不大,才走了几步,就到太孙妃屋门口了。这会两个人也不好再话,只听着里头宫人通传,“两位贵人到了。”</p>
太孙妃带着笑了一句,“让她们进来吧。”</p>
便有人给她们打起了帘子,徐循和何仙仙低眉顺眼地进了屋子,堂屋里没人,她们被引到了西里间。进去的时候,太孙嫔已经坐在里头了,太孙妃盘坐在炕上,她对面隔了个炕桌,就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徐循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被何仙仙拉了一把,两人都跪了下来,口称“婢妾给殿下请安”。</p>
皇太孙嗯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笑意。“不必行大礼了,都起来吧。”</p>
何仙仙和徐循都站起身来,徐循哪里也不敢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有茫然地想:原来这就是太孙的声音……</p>
皇太孙的声音挺低的,话也是不紧不慢,透着沉稳,也透着一股徐循不清道不明的尊贵。和太孙妃、太子妃甚至是张贵妃娘娘不一样,这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其实每一个都很和气,都让徐循觉得可亲可敬,可皇太孙……徐循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就有害怕。</p>
屋子里一时也没人话,过了一会,太孙嫔问,“大郎,你老瞧着门口干嘛?”</p>
她和太孙话,语气亲热而自在,连殿下都不叫,其实是有失礼的,不过,太孙看来并不介意,他,“嗯?不是有两个贵人吗?还有一个,怎么还没进来?”</p>
徐循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呢——她就一心一意地盯着眼前的那块青石板地,一屋子人突然都笑了起来,就她还搁那迷糊的。</p>
太孙妃就笑着亲自站起身来,走到徐循身边,拉着她的手,“你抬起头来,给太孙看看……您这是什么眼神,这么漂亮的闺女,怎么会是仙仙带进来的丫头呢?”</p>
没等太孙回话,她又转过头对徐循,“你也是的,这打扮的,比一般的宫人还要朴素,也难怪太孙要认错了。怎么搞的,今儿这么素就过来了,连眉毛都不画一画,被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是冷宫里的妃嫔呢。”</p>
徐循眨了眨眼睛,看看何仙仙、看看太孙妃,再看看太孙嫔——太孙嫔都快笑得倒下去了——再怯怯地看了看忍俊不禁的皇太孙,却也只是一瞥,没有看清,她慢慢地才懂得刚才出了什么事。</p>
她穿得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以至于太孙压根就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妾侍……</p>
徐循的脸立刻就滚烫滚烫的,自我感觉都能烧熟一壶水了,她又慌又怕,又急于解释,一下有乱了方寸,还是太孙妃一把攥紧了她的手,捏了捏她,才把她给捏得冷静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今儿困得慌,刚、刚才都已经睡着了……”</p>
一屋子人又笑了起来,太孙妃却没有笑,她温柔地对徐循了头,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别怕,没事的。”</p>
这才又提高了声调,笑着,“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哪有太孙刚回来头一个晚上,自个儿倒比平时都睡得早的道理……”</p>
太孙嫔笑得直揉肚子,连何仙仙都握着嘴偷笑。倒是太孙,“这不怨她,次次回来,头一个晚上我都在春和殿里过的,总要过二更才回来。想来,她屋里人也觉得要到明早才能拜见,才没提醒她。”</p>
他冲徐循招了招手,温声,“别怕,我又不吃人,这么怯生生的做什么?以后和我话,就和你们孙姐姐一样,怎么舒服怎么……”</p>
徐循可不敢和太孙来什么‘越越害羞’,太孙那是什么身份,能给她这么和颜悦色的话,已算是天大的恩德了,她要再怕下去,那就有拿乔了。虽心还是跳得快冲破喉咙眼,但太孙这么一,她也就努力地把头给抬了起来,按赵嬷嬷教的礼节,柔和地注视着太孙,眼神尽量不闪烁,也不太逼人。</p>
在成为太孙婕妤两年多以后,她第一次仔细地看明白了太孙的长相。</p>
皇爷、太子,徐循都没有见过,所以她也不知道太孙长得和父亲那边像不像。反正太孙妃得是没错,太孙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是个很英武又很端正的青年男子。徐循一生见过的男人里,比他长得更好、更有气魄的人可不多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