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听到这话的人们便带着极大的热情包围了雷胜,都嘘寒问暖,真把他当成英雄一样地对待。
可与这些极为激动,甚至想痛痛快快喊一声“光复万岁!”的人们不同,雷胜的脸上却满是纠结、沧桑,和一种包含苦涩的笑。于是,他也只仅冲大伙儿点点头,便一瘸一拐地默然走进了八年未归的家门。
玉爷的身体还没痊愈,仅管他早就听到了声响,却仍然只坚持走到了堂屋的门前。他扶着门,几乎已经有些认不得走进院子的徒弟了,只觉得像,却又不敢认。于是一时间,他的神志也有些恍惚了。
还是雷胜接下来举动证明了他的身份,当他看到玉爷的形容,直接一个头就叩在地上了。
“师父,我回来了!”
带着哽咽的声音一下刺激到了玉爷,他这才确信面前的的确是他的徒弟雷胜。可是玉爷才刚刚说出一句“到底是回来了”,紧接着,另一个更迫切的问题便浮现在他脑海,促使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玉闶呢?他在哪儿?”
“师父,我对不起您!师弟……没了!”
雷胜的回答是如此残忍,仿佛彻骨寒风一样地冻住了玉爷,使他完全呆住了。片刻后,他又忽然浑身发起抖来,不知所措地颤抖着,把手死死撑在了门上。
“你说什么?”
雷胜只是磕头,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玉爷的小院儿门口站了一群人。每个人此时都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股酸涩在人群中蔓延,大家都在替玉爷而伤心,替他惋惜。枉他等了那么久,可儿子却没能回来。
“玉爷,您的儿子是英雄!今天,京城的日本人就在太和殿里,向我们正式投降了!”
忽然,邻居中有个汉子叫了起来。他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但其实想告诉玉爷日本递交投降书的事,让玉爷心里好过一点。
可玉爷却好像没听懂她的话,只仿佛不情愿似的,反复地自言自语,“胜利了,日本人投降了,可玉闶呢,我的玉闶呢——”
几年来,他身体和心灵上遭受的磨难,此刻全从心底涌了出来。他一想起八年来的种种遭遇,就恨不得高声大骂。一想到死去的儿子,死去的那些师长、朋友,就恨不得放声痛哭。
对他而言,胜利和失败还有区别吗?胜利对他还有什么用处?胜利的日子让他满心的悲苦,让他在哭!
玉家,断根儿了!
虽说玉爷没有放生嚎啕,可刻意抑制的悲痛才是让人感同身受的。此时他的泪,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沿着腮帮子滚滚而落。就像一场突降的瓢泼大雨一样,瞬间浇凉了所有邻居们的心。
没人再说话了,所有人本来想看一出喜剧,却没想到竟旁观了一场悲剧。大伙儿呆呆地望着院中的这对师徒,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悲哀和惶惑都掺和在一起了。
其实仔细地看来,这副情形也实在不像什么喜迎胜利的样子。
且不说玉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乱蓬蓬的,脸上也没了肉,双颊下陷,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血色。就连雷胜也不如当初那么有英雄气慨了,穿着军服的他只有一条腿是正常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想必身上也是满布战争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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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相互打量了一番,这时发现他们彼此的衣衫也很破烂,几乎每个人的脸都瘦骨嶙峋,白里带青,像是半死的人。
有的人还不由自主地朝街外扫了一眼,却发现家家户户,院门上的油漆和墙皮都剥落的不成样子了。一切都显着那么凄凉,那么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