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不遂人意,无论洪衍武再怎么精心规划,蓄意密谋,他的那点儿小伎俩在玉爷面前,也是接二连三的统统失效。
好些时候,他明明没露出丝毫的破绽,可玉爷却总能提前察觉他布下的陷阱。说白了,玉爷这个“白毛儿大仙”似乎有一种神通,简直就像长了天眼一般,能把他剥皮拆骨地看个底儿掉。
比如,有一天他特意熬夜到凌晨一点,为的就是悄悄摸进玉爷的屋里,好把藏在小药瓶里的,白天从狗身上抓来的的跳蚤放进玉爷的被窝里。
只是事情却有了变故,他才刚进屋拧开瓶子盖儿,玉爷就从床上直愣愣地坐起来了。这“诈尸”一般的场面,当时就吓得他手忙脚乱。然后倒好,一瓶子跳蚤全都攘他自己身上了。
结果他不但挨了咬又挨了打,并且为了除去身上的跳蚤,连脑袋也被剃成了一个大秃灯,睡觉的床铺下被还撒了六六粉。就凭他这一个圆土豆似的秃脑壳,和一身呛人的六六粉味儿,走到哪儿都引得旁人对他指指点点,把他当成了极不讲卫生的反面典型。
再比如,还有一次。他在开饭前背着人把烧热的火炉子盖儿放在玉爷的椅子上了,就盼着玉爷吃饭时添上一道“火燎”的大菜。
可偏偏玉爷的身子都弯下去了,临到要坐到椅子上的时候,身子竟然又惊人地停在了半空中。
那么结局自不必说,最后玉爷的屁股没烫着,洪衍武自己的屁股倒是几乎被抽成了八瓣。一屁股的红捋唇一个礼拜都没能下去,基本上也是跟猴儿屁股差不多了。
当然,玉爷再神也不能全然未卜先知,洪衍武埋伏的一些小陷阱还是得逞了的。可更让人吃惊的是,哪怕玉爷中了招儿,这些让常人头疼不已、呲牙裂嘴的算计也丝毫也不能伤他分毫。
比如,有一次洪衍武偷偷在门上架了个大花盆。可等玉爷推门的时候,花盆才刚一砸落下来,就被玉爷一挥手给拨开了。
而被洪衍武藏在鞋嗑里的碎玻璃呢,玉爷光着脚踩都没事。等玉爷察觉之后脱鞋磕打的时候,洪衍武亲眼所见,那些被他塞进鞋里的锋锐碎玻璃早成粉末了。
最惊人的还要数玉爷不怕被洪衍武藏在衣服里的“洋剌子”。要知道,那玩意儿可是孩子们人见人怕的东西!
且不说那虫子身上遍布的枝刺毒毛,可螫人皮肤到红肿,疼痛异常。就是被螫后,扎到肉里的刺要想拔除也是相当的费劲。必须立刻用胶布贴上刺扎到的地方,撕下、贴上,反复几次才能去掉。然后还得用肥皂水清洗伤处,涂抹药膏。
可玉爷呢,被螫了颈后简直像个没事人似的,仅轻轻一弹就把虫子去掉了,丝毫也没见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洪衍武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自信心也随着一次次的失败日益消沉。他真不知道玉爷到底是从哪个坟头钻出来的妖精,似乎天生是他的克星,让他头一次感到没了抓挠。
而与此同时,玉爷也终于对洪衍武没完没了的恶作剧感到不耐烦了。于是老爷子在一次得空的时候索性明着告诉了洪衍武,说他那些害人的招儿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真要想跟自己玩花活,他这条“黄鼠狼”恐怕还得再修炼五百年。
洪衍武一听就撇着嘴楞楞脑袋,作出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玉爷也知道他不信,所以根本没绕弯子,直接一条条用事实来说话。
首先,玉爷提起了洪衍武上次撒巴豆粉的事。对此事,他的态度是相当鄙夷。他说洪衍武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因为别说巴豆了,哪怕蒙汗药或者鸡鸣五鼓断魂香,他这辈子也没少见。要想给他下药,没点特别的能耐,整个是自找不自在。
接着,玉爷又说到了洪衍武深夜潜入他卧室的事儿,和放在椅子上的那火炉子盖儿。玉爷解释说,他的“火烧身”已经练成了半辈子了,提前发现危险埋伏、杀气恶意根本不在话下,只要人靠近他十米之内,立刻就有感应。睡觉也不能有人,人一看,他就醒,也就更别说那么滚烫的火炉子盖儿了。这门功夫练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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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什么虫子、花盆、碎玻璃之类的,那就更属没溜儿(土语,即不入流)之举了。玉爷颇为不屑地说,要是凭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就能伤了身有“排打功”的人,那天下间也就真没人肯再去练这门功夫了。
一席话听完,洪衍武彻底郁闷了,所有穷折腾的心气儿顿时落空。
他可不傻,通过这段时间的体会,种种表现都能证明玉爷不是空口白牙在吹牛。而既然明白了自己和“白毛儿大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谁还愿意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要知道,每尝试一次那也是有代价的,他都不知道为此挨过都少顿打了。
大彻大悟的洪衍武觉着自己简直是人间至傻,他沮丧地蹲坐在了地上,一边低头用手指甲去抠泥,一边想着今后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他两眼一挤,还掉下了两颗眼泪。
不为别的,他一下感到生活中意外横生的不牢靠。另外悲痛之余也有些困惑,不知该不该马上跟玉爷承认错误,还是为了面子拖到明儿再去妥协……
唉,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