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5日,腊月二十八。
由于这一年没有三十,明天就是除夕。这就等于说春节已经近在咫尺。
当然,在节前的最后两天,每个人也都有各自应该干的事儿。
对洪家的三位女性来说,是要遵循正月里不动刀子,不能做饭的老令儿。继续蒸馒头、炸丸子、烧鱼炖肉,把那些没弄完的年菜做好。
而对于洪衍武和陈力泉来讲,他们的任务,那就是去给各家亲戚朋友分送年礼。
具体该怎么分派,昨儿个晚上,洪衍武已经和母亲合计好了。年礼就从他带回来的干海货,买来的年货和那十六箱茅台里出。
当然,一开始王蕴琳可不同意洪衍武挪用“别人”的东西,她还以为酒是人家杨卫帆的呢。
可巧言令色的洪衍武非一口咬定杨卫帆送了他两箱茅台,说母亲如若不信满可以打电话去问。于是王蕴琳也就只好姑且信之了。
最后定下来的是,送大嫂娘家东西洪衍武不管,归母亲负责。他只先按两斤海参、两斤鲍鱼、两斤干贝、两斤虾干、二斤鸡蛋、四斤排骨、四斤腔骨、一斤荸荠、一捆儿韭黄、一瓶果酒、一斤杂拌儿、六个罐头、十个水果、两瓶茅台的份额各取四份,分头给寿敬方、常显璋、小百子家和杨卫帆托付照应的冯家送去。
此外,还得给单给寿敬方添一只活鸡、一瓶韭菜花、一瓶腐乳、一瓶虾酱、一瓶好酱油、一斤高级糖果,再给宋国甫家送上两瓶茅台,给东院的邻居们分点排骨、腔骨、香肠之类的肉食。
之所以如此,那都是王蕴琳按亲疏远近、人情世故,仔细考虑思量过才决定这么办的。
首先,寿敬方既是洪家的至亲,又救了洪禄承的命,二十年来又刚恢复走动,从哪方面来说,都必然要给头份儿,不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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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常显璋是洪衍武和陈力泉的老师,他们俩又把人家坑害的不浅,本就该多加礼敬,尽量补偿。
再则,小百子一路辛苦,鞍前马后的功劳那也是该郑重致谢的。
至于那个冯家虽然没打过交道,但这是冲着杨卫帆不远万里把“挫虎龙”送到洪家门上,和那三百块重礼的情分,怎么也不能辜负人家的嘱托。
而宋国甫家嘛,因为人家是高干家庭,不缺实在东西。为了还那三百斤粮票的人情,送去两瓶好酒既不失体面,又恰到好处,也不至于让人家产生什么有所相求的误会。
最后那可就说到各家邻居们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固然几家人互敬互帮,已经亲如一家,可毕竟京城人都讲究有来有往的老礼儿,他们各家又都是小门小户的。
从这一点来说,合理的馈赠绝不能张扬,能让彼此心安舒坦才是根本。否则,好心也能累人、伤人。
王蕴琳实在是怕礼重了给各家增加回礼的压力,于是便只能送些大家最缺的肉食,以便维护住这一份朴素的感情交往。反正日子长远,今后有的是机会帮衬。
对王蕴琳这一系列的安排,洪衍武听后仔细琢磨了一番,发觉竟无半点破绽,方方面面是特别周全。以至于他当时就忍不住大加溢美之词,对母亲一通猛夸。
直说“您真是送礼的专家,可让我长了大学问。这人情世故我还真得好好学学。家有老,如有宝,说得真没错,姜还是老的辣啊……”
哪知王蕴琳听儿子这么一说,却不买帐,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你啊就跟我贫吧,拿你妈取乐不是?送礼的学问多着呢,少见多怪吧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就这样,当晚母子俩把各色礼物分装进几个麻袋之后。第二天凌晨五点,身负要务的洪衍武就起来了。
或许有人纳闷,说怎么这么早啊?急个什么劲儿呀?
嗨,他不急不行啊。关键是寿敬方那儿,按礼数不但得先去,而且还必须还得早去,否则这位神医就药店上班去了。要带这么多的东西跟只活鸡给人家送单位去,也太不合适了不是?
所以他昨晚上便设定好了闹钟,想的是一大早就先去寿家。并且正好,冯家现今也搬到了重文区居住,他就手把这两家最远的就都给送了。
至于其他人家那就好说了。常显璋、小百子白天应该都在家呢,什么时候去都行。宋国甫家离得也近,特别是街坊四邻,由洪家人分头一送也就齐活了。
而像红叶、老鬼、几个旧日的兄弟,和那几个警察哥们儿,抽空也得联系一下。但那大可以推到节后再说,不用急于一时。
很快,洪衍武洗漱完毕,他招呼上更早起来练功的陈力泉,先一起去了东院家里。取上两个早已分装好的麻袋,捆上了一只鸡,早饭也不吃就要出门。
但这会儿王蕴琳可就把他们叫住了,敢情早上蒸的一锅馒头刚刚熟了,她想让俩孩子吃个馒头再出门
洪衍武虽然急着走,但也不能辜负妈的好意。便过去一把揭开锅热气腾腾的锅盖,用手直接抄了一只白亮白亮的馒头递给陈力泉,跟着自己也拿了一个。
可没想到馒头还真烫,他又没陈力泉的手上功夫,很快就拿不住了,一边吹一边两只手来回的倒个儿,就跟练杂耍似的,吃了个热闹无比。
就这,还紧着往嘴里塞呢。一边哈气地一边说,“妈,馒头蒸得真暄腾嘿。可我就爱吃这馒头皮,特有嚼头……”
这立刻让王蕴琳哭笑不得,一个劲唠叨。“你这傻小子,一点儿吃像儿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六零年生的。”
这话一出口,洪衍武和陈力泉全嘿嘿乐了。